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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人的臉頰。隱隱地可以嗅到一種泥土和青草芽的新鮮味道。多麼好呀,春夜!
現在,潤葉姐把他送到了學校的大門口。她站定,說:“你快回去……”說完這話後,便從自己的衣袋裡摸出個什麼東西,一把塞進他的衣袋,旋即就轉過身走了。走了幾步她才又回過頭說:“那點糧票你去換點細糧吧……”
少平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潤葉姐就已經消失在坡下的拐彎處了。
他呆呆地立在黑暗中,把手伸進自己的衣袋,緊緊地捏住了那個小紙包。他鼻子一酸,眼睛頓時被淚水模糊了……
第四章
星期五,孫少平請了半天假,來到城關糧站,拿潤葉姐給他的五十斤糧票,按粗細糧比例,買了二十斤白麵和三十斤玉米麵。這年頭,五十斤糧票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啊!
潤葉姐塞給他的那個小紙包裡,還有三十元錢,買完這些糧,還剩了拾元,他準備拿這錢給祖母買點止痛片和眼藥水,然後再給自己換一點學校大灶上的菜票。
他把這些糧食從糧站上背到學校,換了三十斤“亞洲”票和五斤“歐洲”票。另外的十五斤白麵他捨不得吃,準備明天帶回家去。讓老祖母和兩個小外甥吃。三十斤玉米麵他已經夠滿足了。在以後一段日子裡,他可以間隔地在自己的黑“非洲”中夾帶一個金黃色的“亞洲”。至於那五斤“歐洲”票,他是留著等哥哥來一起吃的。哥哥來城裡,總不能頓頓飯都在潤葉姐那裡吃;要是親愛的哥哥來學校吃飯,他不能讓他也在中學的飯場上讓別人冷眼相看……第二天中午,他先到街上給祖母買好了藥,然後就把那一小袋麵粉提到金波的宿舍裡。兩個人相幫著把它綁在後車座的旁邊,就準備一起相跟回家了。
每到這個時候,學校就亂成一團。鄉里的學生紛紛收拾起空癟的乾糧袋,離城近的步行,離城遠的騎腳踏車,紛紛湧出了校門口。他們要回家去度過一個舒服的夜晚。在家裡,光景好些的人家,大人們總要給回家的孩子做兩頓好吃的,然後再打鬧一口袋象樣的乾糧,以便下一個星期孩子在大灶飯外有個補充。這期間,偌大的學校裡就象退了潮的海灘那般寧靜。到了星期天下午,鄉里的學生又都紛紛返回來,這個世界才又恢復了它那鬧哄哄的局面……少平和金波騎著車子出了縣城,便沿著向西的一條公路,一個帶著一個,往家裡趕去。兩個人共同騎過好幾年車子,他們一路上換著蹬,輕鬆而愉快。
從縣城到他們村有七十華里路。這條路連線著黃土高原兩個地區,因此公路上的汽車還是比較繁多的。從出縣城起,路面比較寬闊,以後就越走越狹窄。約摸到五十華里外,川道完全消失了。西山夾峙的深溝,剛剛能擺下一條公路。接著,便到了分水嶺。壁立的橫斷山脈陡然間堵住了南北通道。在以前,公路只好委屈地從這裡盤山而上,才能伸到山那面。前幾年在一個山腰裡捅開了一個豁口,才把公路從山頂降到了半山腰。不過,山兩面公路的坡度還是很長很陡的。這裡汽車事故也最多,公路邊的排水溝裡,常常能看見翻倒的車輛——上坡時慢得讓司機心煩,下坡時他們往往發瘋地放飛車,結果……
上這坡時,所有的腳踏車都不可能再騎了。少平和金波這時就輪換推著車子,兩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翻過分水嶺就是他們公社。溝道仍然象山那面一樣狹窄。這道溝十來個村子,每個村相隔都不到十華里,被一條小河串連起來。小河叫東拉河,就是在這分水嶺下發源的。
下了山,過了一個叫下山村的村子,再走十華里路,就是公社所在地石圪節村了。他們雙水村離石圪節公社也是十里路,中間隔一個罐子村——少平他姐蘭花就出嫁在這村裡。
少平和金波翻過分水嶺,騎著車便象風一般從大坡上飛下來了。下山村一閃而過。接著就到了石圪節公社。
公社在公路對面,一座小橋橫跨在東拉河上,把公路和鎮子連結起來。一條約摸五十米長的破爛街道,唯一的一座象樣的建築物就是供銷社的門市部。但這鎮子在周圍十幾個村莊的老百姓眼裡,就是一個大地方。到這裡來趕一回集,值得鄉里的婆姨女子們隆重地梳洗打扮一番。另外,這街上的南頭,還有個小食堂。食堂裡幾個吃得胖乎乎的炊事員,在本公社和公社主任一樣有名氣——生活在這窮鄉僻壤的人們,對天天能吃肉的人多麼羨慕啊!
石圪節今天不遇集,因此街上沒什麼人。少平和金波也沒打算過橋去逛一逛。前兩年在這裡上初中時,他們常愛到這條街道上來遛達。那時,這地方在他們眼裡也是大地方。可現在,他們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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