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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敬義所以要使喚這樣大的嗓子吼叫,是要讓後面那些偵緝們聽見。果然,周家兄弟聽見的時候,那些黑傢伙也聽見了。馮敬義見他倆扭回頭,連忙向他們使了一個眼色,急急忙忙低聲說:“隨我來,冼大媽有話說!”周榕和周炳剛才那一扭回頭,也發現了那幾個黑傢伙,知道出了事情,就跟隨馮敬義閃在路旁,蹲下來,和他假意看鐲子,論價。等那些偵緝走過去了,馮敬義才低聲告訴他們道:
“那些是偵緝。快逃走吧!”
兩兄弟異口同聲地說:“屋裡還有我大哥呢!”
馮敬義生氣了,罵道:“混賬!快走!逃出去之後,找人搭救他!這時候婆婆媽媽算哪一經?難道你們要死在一塊兒?”周榕、周炳低聲向老人家道過謝,又回頭望了冼大媽的竹寮一眼,才淌著眼淚,慌慌忙忙地抄橫巷子逃到渡口,先坐渡船過河南,再從大基頭坐船過省城,一直奔向四牌樓師古巷他們舅舅楊志樸、老表楊承輝的家裡。楊承輝沒在家。楊志樸正在客廳裡睡午覺。他們叫醒了他,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求他想法子救大哥的性命。楊志樸眯起眼睛,鼓起那方形的腮幫,豎起那滿嘴的鬍鬚,愁容滿面地聽完了他們的話,緊接著問道:“按這麼說,你們都加入了共產黨了?”他們兩個都回答說沒有,舅舅又說:“沒有加入就不要再加入了。黨派的事情我看得多了。龍濟光、陸榮廷、岑春煊、莫榮新、陳炯明、孫中山、胡漢民、汪精衛,如今又多一個蔣介石,像走馬燈一樣,看都沒看清楚就過去了。什麼黨,什麼派,看來看去不是差不多?這幾年來,除了省港罷工是反對異族侵凌,還有點道理,其餘的我都不贊成。你打倒段祺瑞,換上張作霖又如何?你打倒張作霖,換上蔣介石又怎樣?我看南征也好,北伐也好,這樣打法只是苦了老百姓,沒有一點意思!”周炳不做聲,周榕輕輕地說:“當時沒有料到蔣介石是這樣一個人。”楊志樸說:“是呀。流氓政客,都是見利忘義的。北伐才到了長江,就拿自己人開刀了。你們就是些傻子!跟我二姐一模一樣!跟你媽媽一模一樣!上回省港大罷工,你們死了個區桃;這回北伐,你們又得賠上個周金。人家是成者為王,你們是敗者為寇,你們撈到了一點什麼?我看政治這個東西,再沒有什麼是非可說的了。誰能把天下搞太平了,誰就是好皇帝。什麼黨派,哪一個不汙七八糟?”周炳聽到這裡,覺著很不耐煩,那股楞勁就衝上來了,說:
“不,不是這樣的。共產黨要解放全世界的無產者,共產黨的理想是遠大的,神聖的!”
楊志樸只顧自己穿衣服,懶得去跟周炳兩個辯論。穿好衣服之後,他告訴他兩個外甥,在河南同福西街,他跟人合夥開的那個“濟群”生草藥鋪有地方住。他們只要說明是他的外甥,因為身體有病,要到那兒靜養,小心不要出門,就可以了。周榕還不明白濟群藥鋪是個什麼地方,老在嘀咕著,周炳說:“就是郭掌櫃那裡嘛,我給他當過夥計的嘛,冤我偷他的錢的嘛!一轉眼都七年了!”周榕這才想起來,重複說道:“是呀,是呀,是呀……”臨走的時候,楊大夫又加上一句道:“我看你們現在不是共產黨,將來不免還要變成共產黨!”
說完他就在前面走,周榕和周炳在後面跟著,一句話沒有說,三個人一道朝著河南的方向走去了。正當他們過河南的時候,國民黨省黨部幹事李民魁帶了一位新朋友到沙面興昌洋行去找陳文雄。這位朋友是浙江人,叫做宋以廉,現在當著財政廳秘書,年紀已經三十歲了,還沒正式結過婚。他聽說陳文雄有個最小的妹妹,年紀才十九歲,長得很漂亮,還沒出嫁,就央求李民魁,一定要介紹他跟陳文雄做朋友。當下兩個人會了面,陳文雄見他身材高大,和自己相彷彿,臉孔白淨,戴著寬邊眼鏡,只是稍為發胖了一些,真算得一表儀容,心裡早有幾分高興;再一交談,就覺得他知識多,交遊廣,一口英語,雖略帶外江音,也算得漂亮流利,便十分傾心。他心中暗自思量:官場中有這等新式人物,真是難得。三個人閒談客套一番,就一道出來,到“十八甫”的天龍茶室飲茶。這茶室非常擁擠。顧客都是上、中流人物,依然弄得人聲嘈雜,煙霧瀰漫。他們站在二樓過道上等了十幾分鍾,好容易才找到了一個那種用柚木雕花板障間隔,像火車上的座位一樣的“卡位”。李民魁要了一盅普洱茶,陳文雄要了一盅鐵觀音,宋以廉要了一盅杭菊花,又寫了幾樣鹹、甜點心,像“雞批”、蝦盒、粉果、蟹黃酥、奶油蛋盞、冰花玫瑰卷等等,又寫了一盤上湯雞茸水餃,一盤鮮菇蠔油拌麵,大家一邊吃喝,一邊暢談。因為初次見面,所談都是東堤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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