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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看來剪刀鋪子還好賺,不如開個店兒吧。就跟你大姨爹尋了幾個錢,把咱們這間破房子押了給他,開起剪刀鋪子來了。可也真怪。生意倒挺好,天光打到天黑,都不夠賣,就是算起賬來,沒有錢賺!人家又是怎麼賺的呢?這才有鬼!因此上不到兩年,鋪子倒了,背了一身臭債,咱兩父子還是去給人打工去。這不是命麼?我活了四十歲,沒見過誰像陳大爺發得這麼快的!不信你自己試試看,那可不成。人家糟蹋陳大爺,說他跟洋鬼子倒尿壺。就算帶倒尿壺,咱們也不成。我是認了命了。我什麼也不想望了。掄大錘就是!遇上你大姨爹發脾氣,不講親戚情分,我也不吭聲,悄悄走開拉倒。嫌窮愛富,誰不這樣呢?有錢的人命硬,發脾氣也怕是命中註定,該他發的。”
周炳差不多自言自語地低聲說:“哦,原來都是發死人財的!”
周鐵連忙禁止他道:“當著人家的面,你千萬不能把真情戳破。千萬不能這樣說。總之,一句話,你在他兩家人面前,萬事都要留神。就是小孩子家玩耍,也得有個分寸,別樂到了盡頭。你會吃人家的大虧的!”
“知道了。”周炳這樣應承了,可是又說道:“不好是何五爺跟咱大姨爹不好。他兩家的哥哥、姐姐。是咱哥哥、姐姐的同學;他兩家的弟弟、妹妹,又是我三年前的同學。他們對咱總不會壞,總不會嫌咱窮的。我倒怕自己再不上學,人家一定會嫌咱沒知識,愚蠢。”
這時候,陳家的兩扇矮鐵門帶著沉重的、緩慢的響聲開啟了,四小姐陳文婷穿著漆花木屐,手拿一把鵝毛扇子,從裡面走了出來。她今年才十三歲,長得苗條身材,鵝蛋臉兒,編一條大松辮子,穿一身白底綠花縐布短衫褲,渾身上下,透出一股無拘無束的快活勁兒,十分逗人喜愛。她走到街邊燈下面的另一張長石凳跟前,坐下來,對屋裡叫道:“快來,三姐。這裡涼快多了。”屋裡有一把圓潤的嗓子拖長地應了一聲,說:“來,來,就來了。”跟著有一個身材略短,肌肉豐滿,圓臉孔,圓眼睛,辮子又粗又短的大姑娘走了出來。她是這屋裡的三小姐陳文婕,今年才十五歲,性子又溫柔、又沉靜,人人稱讚。她穿著一身點梅紗短衫褲,一雙黑漆木屐,看來她是喜歡黑色的。她兩姐妹坐在那長石凳上,說了一會兒,又笑一會兒。這個跑進去,那個跑出來。你捏我一下,我打你一下。自從她們出來之後,這三家巷頓時有了生氣,連電燈也亮了許多。過了一陣子,那姐姐獨自把眼睛仰望著滿天的星斗出神,不理那妹妹。陳文婷走到周炳兩父子跟前,問周炳道:
“阿炳表哥,你答應給我到光孝寺去摘菩提葉子去,為什麼還沒有摘回來呢?”
周炳還是躺著不動,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答應了就去的。可得有工夫才行。”陳文婷嘻嘻笑了兩聲,說:“你怎麼沒有工夫?”周炳說:“可不。你喝一口水,老闆都拿眼睛瞅著你哪。連吃飯都稀哩嘩啦,塞飽就算,沒好好吃過半頓。”陳文婷搖著頭說:“那就奇怪。我只道唸書才不得閒,你打鐵也這麼不得閒哩!”周炳認真生氣了,說:“是呀,是呀。我得閒。你沒見我整天閒坐著,坐到屁股都長起枕子來了?”爸爸按住他的性子道:“小炳你幹什麼啦,說話老是這麼倔聲倔氣的!”可是陳文婷倒不理會這些,她早就想到別的事情上面去了。她仍然使喚那種爽朗利灑的聲調說道:“說正經的,你這個學期唸書不念書了?唸吧。咱倆天天一道上學,多好!”周炳還來不及回答,爸爸就搶先替他說了:“小婷,上學敢情好,可哪來的錢哪?他大哥就是因為沒有錢,才丟了書包,上兵工廠做工去的呀。靠我兩個賺錢,他二哥才能唸書。可是他姐姐又要念書了。阿炳不得不停了學,跟我打鐵去。他停了學,都已經三年了。如今,你都攆上他了,你的年級都比他高了。”陳文婷不假思索地說:“二姨爹,你沒錢,怎麼不跟爸爸借呢?”周鐵說:“不,不。好孩子,我不願意借。”陳文婷不做聲了。周鐵又說:“這樣吧。他二哥今年中學畢業了,升學是一定不升的,看找不找到個差事吧。要是他二哥能賺錢的話,他就能唸書。”陳文婷拿起那把鵝毛扇子,在周炳鼻子前面搖晃著,說:“不用,不用。哪裡要等阿榕表哥去賺錢!我每天把點心錢拿一半出來,叫三姐也拿一半出來……”周炳聽到這裡,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陳文婷已經跑去找姐姐去了。陳文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屋裡。陳文婷也跟著跑進屋裡,許久都沒出來。周鐵對兒子說道:“我去睡了。你也不要歇太久。明早還要開工呢!”說完就回家去了。剩下週炳一個人坐在石頭長凳上,怎麼著也不是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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