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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清忠譜》氣勢不凡,電閃雷鳴,其思想實質卻並未超越封建政治思想的範疇,比之於《牡丹亭》,這是一種歷史性的倒退。《牡丹亭》輕豔的異端,必然地被《清忠譜》壯烈的正統蔭掩了。正是這種蔭掩,使中國思想領域裡剛剛露頭的人文主義思潮退歇了,封建統治還會延續一個漫長的清代。 《清忠譜》帶有很大的紀實性,《曲海總目提要》說它“事皆據實”,甚至可以對歷史記載作出補充。它所反映的事件———發生於1626年的東林黨人周順昌的冤獄事件———曾引起過許多戲劇家的興趣,據祁彪佳《曲品》記載,寫這一事件的劇作先後曾產生過三吳居士的《廣愛書》、白鳳詞人的《秦宮鏡》、王應遴的《清涼扇》、穆成章的《請劍記》、高汝拭的《不丈夫》及未著姓氏的《孤忠記》等。誠如吳偉業在《清忠譜序》中指出的,這個創作熱潮,在魏忠賢案剛剛布露時就形成了: 逆素既布,以公(指周順昌)事填詞傳奇者凡數家。李子玄玉所作《清忠譜》最晚出,獨以文肅與公相映發,而事俱案實,其言亦雅馴,雖雲填詞,目之信史可也。 這不有點像當年嚴嵩勢力剛敗即演《鳴鳳記》的情景麼?由此可見,傳奇創作從明代到明清之際,越來越成為一種十分普及、十分趁手的吐憤舒志的工具,一種編制迅速、反響熱烈的宣傳樣式。據張岱《陶庵夢億》記載,當時另一出記述魏忠賢罪孽的傳奇《冰山記》上演時,觀者竟達數萬人,臺上演出的人和事都是臺下觀眾所知道的,因此反應非常熱烈,有的時候觀眾對劇中人名的呼喚聲和對劇中冤情的憤懣聲,就像浪潮奔湧一般。這種萬人大###,這種氣氛,這種巨大的心理交流,如果以人文主義思想為基礎、為指導,是有可能較早地鳴響封建社會的喪鐘的,但眾所周知,事情並非如此。人民的情緒很自然地被引入到了對魏忠賢的控訴上,而魏忠賢的罪名則是“逆賊”:叛逆了正統的封建宗法制度。應該說,這一批及時湧現的劇作也參與了這種對人民情緒的引導工作。作為這批劇作的後起者和代表者的《清忠譜》,就以周順昌這一藝術形象對人民的情緒作了有利於封建王朝的吸附。如果這出戏關注的不是這麼一個一時失信於朝廷的忠臣,而是一個敢於問一問產生魏忠賢的客觀原因,敢於在市民利益上多作一些考慮,敢於在思想實質上對封建主義保持一點獨立性的人,那麼,那種萬眾一心的觀劇場面很可能是中國社會走向新生的溫床了。然而李玉和其他蘇州劇作家並沒有達到這種思想水平,他們立足的土壤也沒有向他們提供這方面的條件,因而他們自己深感忭慰、也要引導觀眾感到忭慰的結局只能是: 目今新主登極,大振乾綱;魏賊正法戮屍,群奸七等定罪。世界重新,朝野歡慶。向日冤陷諸忠臣,謫戍者悉已召回復職;慘死者盡皆寵錫表揚。……九天雨露洪恩重,萬里山河氣象新。 被“逆賊”篡奪了的權力又回到了君王手中,封建政治排除了產生於它自身的一次災變。人民還須回過頭來,感謝封建君王。這便是《清忠譜》在思想內容上的根本侷限,也是中國戲劇文化終於未能順著《牡丹亭》的道路開創的一個人文主義天地的重要原因。   txt小說上傳分享
世紀的豐收(7)
但是,歷史上的文化現象往往是非常複雜的。以肯定和歌頌封建政治為皈依的《清忠譜》,還因通體散發著一種凜然浩氣而受到廣大觀眾的喜愛,包括那些對封建政治毫不喜愛的觀眾在內。東林黨人周順昌、市民顏佩韋等人的政治觀念帶有很大的特殊性和複雜性,我們可以不接受,但他們為了自己所信賴的觀念赴湯蹈火、百死不辭的意志和豪情,至今仍然具有動人心魄的震懾力;蘇州人民的情緒當然還缺乏更正確、更進步的引導,但他們對於正義人物的深厚同情心,對於一切倒行逆施的普遍仇恨,對於政治背景的深切關注,卻也能使今天的觀眾感奮起來。這種複雜的文化現象和美學現象,從藝術上說,體現了藝術構件對於藝術構架的獨立性,藝術途徑對於藝術目的的獨立性;從思想上說,則體現了氣節、意志、人生風貌對於政治目的的獨立性。即便是那些意在推翻封建制度的後代志士,也會透過《清忠譜》進一步激勵自己的鬥志,儘管在基本意旨上他們正與這出戏相逆。藝術,特別是像戲劇這樣的複雜藝術,不會僅僅以一個簡單的目的性面對觀眾的,它們總是以一個複雜的整體面向世界。對於不同的觀眾,它們多層次的思想內容大抵具有可剝離性,以適應各有取捨的要求。 周順昌、顏佩韋等人的戰鬥意志確實具有奪人的力量。他們與《趙氏孤兒》裡的那批義士不同,不是要做一項秘而不宣的事情,而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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