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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跳的人,這麼快就沒了。
指導員和我的排長都是蘇北人。指導員總愛講將來辦集體農莊,用拖拉機種地。有人問他拖拉機什麼樣兒,他愣了一下,笑笑,說不知道。排長對我可好了,行軍給我扛槍背行李,吃飯總往我碗裡夾肉,說你有文化,好好幹,將來有出息。他說惦著要看看“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夜裡行軍老遠見到瀋陽燈火通明,就說將來一定要進去看看。打下彰武有電燈了,卻停電,只看到個電燈泡。
(有的老人說,他老家的鄉親們到今還在點煤油燈。)連長不知怎的說了句“燒水”。通訊員端來熱水讓他洗腳,他傻了似地愣坐在炕沿上沒反應。通訊員碰碰他,他一腳踢翻臉盆:洗你媽個巴子!吼一聲,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嗚嗚哭。
要去看看倒下的戰友,團裡不讓。縱隊派來文工團演節目,讓我們去看。誰還有那心思呀!
唉,王道屯,王道屯,王道屯……
血濺文家臺
厚重的積雪,壓迫著山嶺、溝谷和大地。
文家臺的茅草房好像承受不住了,擠擠擦擦地依靠在一起。坡坎上的房子,坡上的一邊被雪埋住了,另一邊露出黑褐色的泥牆。冰錐像巨獸的獠牙掛在屋簷下,窗戶紙在風雪中發出嗚嗚的顫音。破處用爛布團塞著,遠看就像亂七八糟瞪著的一支支黑眼睛。
新5軍軍部、43師和195師殘部,軍長陳林達和師長謝代蒸,留光天,就是在這裡被殲滅、俘獲的。
雪野中一場血戰。
3縱7師20團3營,最先衝進文家臺。
趙緒珍老人說:當時我是宣傳股長,隨3營做戰時宣傳鼓動——那時好像還沒有“蹲點”這個詞。突進去敵人就反衝擊,一次又一次,想把我們趕出去。新5軍是精銳,裝備好,也真有股子死硬勁頭。幾次反衝擊被打下去,就組織軍官敢死隊,端著衝鋒槍往上衝。衝不動了,就把屍體壘成肉垛子工事堅守,或是推著屍體一點一點往前拱。
3營據守村邊一個地主大院,房子和圍牆打得七裂八半,窟窿豁子冒煙起火。不斷有人倒下。髒汙的雪地上,烈士和傷員倒臥在一起。能動彈的,就撐著爬著,找個背風的角落偎著。
營長犧牲了,副營長、戰鬥英雄李海西也犧牲了,教導員張林經(離休前為原昆明軍區炮兵政委)負了重傷,副教導員在後邊組織搶動傷員。沒人了,我就指揮。
我抱挺加拿大式機槍。不管傷得怎樣,能拿動槍的都打。也不知打死多少,就看見黑糊糊的一片。天亮了也未注意,打完仗一看哪,陣地前開闊地上沒膝深的積雪沒白色了。最前沿一條20多米寬的幹河溝,米把深的河床都填滿了。
3營傷亡2/3,一座大院也快紅了。唉,別提了。戰鬥後期,有些傷亡是自己的炮火打的。炮縱四個營調上來,初學乍練,有的炮彈打到自己陣地上了。
被自己的炮彈打死,那滋味兒不一樣。可大家還是挺高興,不然傷亡就更大了。
沒打過仗不知道,一聽說傷亡多少多少嚇一跳,以為都死了。一仗下來,一、兩個月養好傷,大部份又都回來了。可在那“鬼呲牙”的天裡打仗,受傷搶救不及時就完了。好人都凍僵了,傷員流那麼多血能受得了?什麼姿式都有。縮頭袖手的,往屋裡爬沒爬到的,互相摟抱著取暖的,扯也扯不開……唉,別提了。
敵人也是,大都是凍死的。有的衝鋒時打傷了,腿一軟就跪那兒了,雪深,也不倒,一劊兒就硬梆梆凍那兒了。一個個呲牙咧嘴,鼻涕拉花的,有的坐在那兒,瞅著好人似的,臉上還是副笑模樣……
打完仗,一個個身上血呀雪呀冰呀的,也不愛說話。有的就蹲在那兒,叭嗒叭嗒抽菸,叭嗒叭嗒掉淚……
四平
一場雪下來,太陽一照,沒到中午就開始融化了。水嘰嘰的,一抓一個團。
太陽落山,一晚上又凍得硬梆梆的。
四平就是在這時打下來的。
1縱、3縱、7縱攻擊,炮縱160多門野炮、榴炮、山炮轟鳴。仍由1縱司令員李天佑指揮。1縱首先突入城內,3縱和7縱也相繼突破。23小時結束戰鬥。
7師出了點麻煩。
二保臨江時,呂效榮率領煅擊排衝進敵團指揮所。一顆子彈從左耳打進,從腦後穿出,組織股把他的名字寫進了“烈士花名冊”。四戰四平,又險些當了烈士,一塊彈片至今還嵌在肺尖上。
(採訪過的身上帶著彈片的老人,很多都是在四平留下的“紀念”。)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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