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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髒兮兮外,別無好處。另有民間傳說的美肌妙法,記得民國初年,有人攻擊某大官崽之妻浪費奢侈,說她:“洗澡都用牛奶”。她是不是用牛奶,誰也不知道,但這個觀念顯然基於營養上的觀察;牛奶喝到肚子裡能使人又白又胖,如果內外夾攻,定將美不可言。鄰居有一少女,一向都是用牛奶洗臉的,見而勸之,她不但不領情,反而罵柏楊先生老不正經,偷看她化妝幹啥。結果她的臉越洗越黑,特此附帶寫出,免得有些太太小姐再蹈覆轍。肌膚遇到牛奶,不知道起什麼化學作用,美容專家應特別研究一番。
肌膚要白而亮,白固重要,亮亦非等閒之輩。便是黑朋友,他們對肌膚的要求,雖不在其白(只有在美國的黑人想白),卻拼命求其亮。真正的黑美人,黑中亮出光彩,如果亮得能照出別人的影子,那才算絕頂嬌豔。臺北街頭黑朋友甚多,你不妨跟在屁股後考察考察,黑而亮的為上品,假如黑而發暗,好像一層灰撒在她的肌膚之上,那是下等的焉,就是回到剛果,都不吃香。
形容肌膚最絕的文學作品,莫過於白居易先生的一句詩,詩曰:“溫泉水滑洗凝脂”,說的是楊玉環女士在華清池洗澡的那一段。嗚呼,“凝脂”,真不知白先生當初是怎麼想出來的,僅此兩個字就可以得諾貝爾獎。柏楊先生隔壁有一家小雜貨店,有煉好的豬油出售,每次上街,必佇立觀察,觀察到出神之時,雖老妻在旁咆哮如雷,也不覺焉。蓋豬油顏色之白,質料之細,潤潤然,柔柔然,光光然,滑滑然,一塵不沾,幾乎吹口氣都吹得破,便不由的想起白居易先生的詩句,亦不由的想起美女們的肌膚也。同樣情形,我有時候看見美麗的太太小姐,其肌之白,其膚之細,其青春之火躍躍然要往外燃燒,心動之餘,不由的也想起一堆豬油。
肌膚的重要,似乎還有更進一步的作用,男女之間,一旦達到“肌膚之親”的境界,便藩籬盡撤矣。賈寶玉和薛寶釵的關係可以說夠親密啦,但仍不能摸之,於是我們不難想像他和林黛玉的交情。《紅樓夢》到底是古典文學,不是新潮派,對正派角色不作猥褻之筆,但有一回卻寫出林黛玉摸賈寶玉的臉,這就可以深思。假如他們沒有肌膚之親,林小姐肯摸一個野男人乎?
記不得是誰的大作矣,有《浣溪紗》一詞焉,前闋雲:“隱約懷中聞喘息,香衾輕裹見肌膚,問郎還恨薄情無。”(此詞大約如此,記不太清矣),這首詞真是天下最好之詞,不僅形容得惟妙惟肖,且有至高的哲理。男人們身上所含的獸性似乎天生的就很大,和女子一旦相戀,便想一親肌膚,女子稍微矜持,他便跳起腳來,罵她“薄情”,逼得她非表示一下厚情不可。醉心柏拉圖理想國,認為愛情可以純精神為之的太太小姐們,應著實警惕。
肌膚之迷人,不僅在其色澤,亦不僅在其豐潤,肌膚上那股味道,也足可以使男人傾家破產,殺身以報。據科學家們研究,這股味道,各人不同,猶如狗尿一樣,狗靠著撒尿,雖行千里,不致失落,因它有獨特的氣味也。肌膚上的味道亦然,有人謂之體香,有人謂之體臭。一個幼年失父的女人,如果在男人身上聞到菸草及汗腥那種父親身上才有的味道,恐怕芳心必然生愛。一個年華老大的女人也會因相反的道理,愛上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夥子;他越不成熟,她越愛得厲害。君不見,足球員出場時,他的女朋友硬是往他的懷裡鑽乎。柏楊先生便親眼看見一位如花似玉的女郎舔她男朋友鹼鹼的汗珠,嗟夫。
肌膚上的味道,一半來自內分泌,一半來自化妝品,像香水味,麝香味,薰香味,(賈寶玉把鼻子湊到林黛玉袖口,聞個不休,即此味也。)爽身粉味,以及其他只有女人才想得起買得起往身上抹之的味。街頭上有婦孺賣茉莉花者,太太小姐爭購之,購來之後帶到身上,其目的就是為了增加體香,以便男人著迷也。
根據經濟學供和求的因果關係,從洋大人使用香水之多之繁上,可知香水對洋女人的重要。外國香水的種類,花樣百出,聞之咋舌,有早上起床時用的香水焉,有上班時用的香水焉,有吃下午茶時用的香水焉,有夜色朦朧時用的香水焉,有颳風時用的香水焉,有下大雨時用的香水焉,有下小雨時用的香水焉,有下毛毛雨時用的香水焉,有陪中年人時用的香水焉,有陪老傢伙時用的香水焉,有上樓時用的香水焉,有下樓時用的香水焉,有月初時用的香水焉,有月終時用的香水焉,有幽會時用的香水焉,有吵架時用的香水焉,有栽筋斗把腿跌斷時用的香水焉,有自殺時用的香水焉。嗚呼,她們難道是發了瘋,非用這麼多香水不可乎?
這就不得不感謝天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