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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誰誰生孩子啦這類的話,這時也明白了幾分。蘇僮忙問道:“從哪兒生呢?”
管漁突然指著小宛的褲襠說:“從這兒。”說完之後轉身就跑。董小宛驚慌失措,朝另一個方向跑。蘇僮跟在後面邊跑邊喊:“姐姐,等等我!姐姐,等等我。”
這天晚上是一個極具震撼力的晚上,董小宛不像普通兒童易於忘事,她太關注自己了。
這也是早慧的痛苦。她將自己裹在碎花被面的被子中,像一枚橢圓形的蛹,但這隻蛹已經甦醒且正在生長肉感的翅膀。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個自己身上的自然之秘。
夜風吹著竹影。月光的碎片從窗紙縫間撒落花床,如同撒下了指甲片大小的銀色精靈。
她細聽著周遭的動靜。最後只剩下青蛙那種在夏夜讓人覺得生命正在凋謝的鳴叫時,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怎麼可能呢?人怎麼就從那裡鑽出呢?
她睜著眼度過了一生中第一個不眠之夜。
一顆神秘種子一旦飄落心間,即使不發芽,也會膨脹、腫大、變硬,變成心臟本身。而這樣一顆種子飄進董小宛年僅八歲的心房那就非同尋常了,它幾乎剝奪了董小宛的全部的注意力和比較纖弱的智慧。
三個月後的一天,蘇崑生外出歸來,一眼看見室內的棋盤上開著十幾朵用棋子拼的梅花,微笑著搖搖頭,說道:“女人本性。”便坐到椅子上,順便拿起桌子上的發黃的舊書。
正在樓上刺繡的蘇氏聽到樓下的聲響,知道是丈夫歸來,忙放下手上的活計,對著鏡子理理雲鬢,雙手輕提著裙子移步下樓,為蘇崑生沏上一杯碧螺春茶。
“小宛呢?”蘇崑生點點頭問,“怎麼這段時間不太用功了?”
“剛才還在這裡和兒子下棋呢,我去找找。”蘇氏邊說邊朝後院走。而且順便觀察一下蘇崑生是否有什麼異樣。她知道蘇崑生每次外出都要去拈花惹草,她心中醋意甚濃,只是不敢發作而已。
蘇氏來到後院,迎面遭逢了一股秋天的涼風,花圃中的菊花原本匍匐在地,此刻被風托住全站立而起,花盤衝著蘇氏,像一群勃頸張羽的發怒的公雞。涼風有些刺骨,蘇氏瑟瑟如寒蟬,抬頭瞅見天空有一行大雁飛過。
“天快冷了。”蘇氏自言自語。她四下尋找,卻看不到董小宛和蘇僮的影子。兩個小鬼,大白天會往那兒去呢?
這時,她聽見柴門中隱略有人的輕笑聲。蘇氏知道那兩個小人兒一定在柴房中,心下有氣,也不像平時那樣呼叫幾聲作罷,徑直朝柴門走去。剛好一陣秋風狂吹過來,吹動地上的落葉,沙沙聲淹沒了她的腳步聲。
她走到柴門邊,兩個小人兒還在嘻嘻地笑。她從破窗戶朝裡看,一張蛛網撞到她臉上,嚇得她腿腳都酥了,但柴門中的情景使她顧不得愛惜自己的容顏而擦去蛛絲。只見董小宛跪在蘇僮面前,蘇僮則脫了褲子站立著,小宛正在仔細觀察什麼……
蘇氏尖叫一聲:“啊——”。院子另一端正在覓食的麻雀,嚇得飛出去很遠很遠。
柴門開啟,兩個小人兒像兩隻受驚的兔子衝了出來,沒命地跑,幾步就飛過了高高的花圃。董小宛一腳踩空,狠狠摔了一跤,摔得滿臉是血。爬起來,繼續沒命地跑。
蘇崑生本來坐在椅子上打盹,聽得後院蘇氏的尖叫聲,一下跳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朝後院趕來,迎面與蘇僮撞個正著,父子倆都撞得仰面朝天。蘇崑生摔到地上的一剎那,看見穿著花衣的董小宛像一頭梅花鹿從他眼前跑過,一陣腳步聲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氏從後院氣喘喘地追進來,一把逮住了剛爬起來的蘇僮,並且朝蘇崑生喊到:“快、快、快抓住那個小妖精。”
待蘇崑生追出門來,哪裡還有董小宛的影子。除了秋風之外,就是到處亂跑的落葉和幾株枯藤老樹,另個還有一頭挺髒的花豬在小徑上悠閒地散步。
他仄身回來,看見蘇氏正在鞭打兒子,兒子正嚎啕大哭。
“誰教你的?”她問。兒子淚汪汪地說:“是姐姐教的。”眼淚成群接隊流進他嘴裡。
蘇氏也在哭。
董小宛一口氣跑出去十多里,沿途惹得七八匹農家狗跟著追,直到累得精疲力盡才停下來。卻不敢在大路邊歇腳,便躲在一座孤墳後面,依舊驚魂未定,身上的血彷彿都凝固了似的,她全身瑟瑟發抖。
由於奔跑,她出了許多汗,此刻經秋風一吹,全身都冷冰冰的,冷得她縮住一團,牙關直響。
天快黑的時候,她爬過牛欄,在髒兮兮的乾草上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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