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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筆端的人間是地獄,而非天堂。即使是大觀園裡的歌舞昇平,也只是一個虛而又虛、玄之又玄的騙局。
除了對“人間”愁腸百轉的痴情,王國維還對“天才”的概念有著特殊情結。
王國維眼中的“天才”有著兩層含義:首先,“天才”是具備審美能力和藝術技能的人,他們並不用勢利眼來打量世界,而以審美目光來觀物,“人類之言語動作,悲歡啼笑,孰非美之物件乎?”王國維還將“天才”奉為卓絕大師的代名詞。譬如在中國文學史上,王國維就以為:“天才者,或數十年而一出,或數百年而一出,而又須濟之以學問,帥之以德性,始能產真正之文學。”
如今,“天才”卻已經很少能在藝術領域找到接班人了,人們評判一個人是否是“天才”,通常都是以他能在一分鐘內記住多少個英語單詞、能在五秒鐘內做幾位數的運算,或者是他在二十歲之前拿到了多少枚奧賽金牌作標準的,人們狂熱地推崇這些在理工科方面佔盡了造物主便宜的人,因為他們的能力都意味著將為社會創造更多的物質財富。
然而在藝術領域,“天才”已經被“瘋子”悉數驅趕出境了。如果人們還會說起藝術界的“天才”,那麼等把他的特徵描述出來之後,人們一定會發現那簡直可以印成一冊神經病的病歷。人們興致勃勃地眼瞅著某些藝術家們,推測他們究竟是先割耳朵呢?還是把某隻手的手指頭一根根切下來,或乾脆一斧頭把腳掌給剁了,為了不辜負熱心觀眾對自己冠以“天才”的嘉許,至少也得在鬧市把衣服扒光一次才算完。他們以如此戲謔的態度去關注藝術家,和那些蹲在街邊專門等著看明星八卦新聞的、追腥逐臭的“食屍獸”又有何差別?
當今社會的人通常對古人的人生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那麼人們就更應該冷靜地好好想一想,以古人的才智說來,如果真可以從襁褓裡蹦出個現成的“天才”、可以在黃毛小兒當中鑽出一個現成的“大師”,那麼古人為什麼會把王安石的《傷仲永》奉若經典呢?如果“天才”只是所謂的“心算神僧”或是“得獎高人”,那麼古人為什麼沒有將這類人“栽”進史冊,而偏偏在陶淵明這類種田人的身上大花筆墨呢?而如果現如今的人們當過去的就過去了,又怎會再將歷史書一印再印?
王國維—殉身不忍舊學亡(4)
王國維帶著只裝有孤獨的乾糧袋,在人間寂寞地走,他是無比羨慕查拉圖斯特拉的,至少查拉圖斯特拉的孤獨,已經被確定為偉大的、天才的孤獨。
五
1906年春,辭去江蘇師範學堂教職的王國維第一次來到北京,寄住在羅振玉魏染衚衕的家中,並隨羅氏入學部供職。不久,王國維父親病故,他返回家鄉為父治喪。翌年三月,王國維回到北京,隨羅振玉搬到了宣武門內象來街居住。在羅振玉的引薦下,王國維被派在學部總務司“行走”,繼而又當過學部圖書館編譯,和“名詞館編修”。從此,王國維算是吃皇糧了,也同時將一隻腳邁進了清王朝這口即將入土的棺材裡。
1911年的中秋節,“月到東南秋正半”。即便是業已危機四伏的紫禁城,也在女兒紅一般濃烈的桂花香中醉沉沉的。
之後,僅隔四天,武昌首義的槍聲就打響了。外有革命黨“作亂”,內有袁世凱威逼,清廷解體只在眉睫。王國維與羅振玉逃亡日本京都,開始了亡命遺臣的顛沛。
王國維集清王朝的孤臣孽子與中華民族優秀的國學大師的特質於一身,沒落與不朽撕扯著王國維,沒落勝利了,靈魂破碎了。
“別人禁不住環境的壓力和誘惑,一齊變了節,唯獨他還是不厭不倦地工作,成為中國學術界唯一的重鎮”(顧頡剛),學問成了他最後的藏身之所。
王國維不論是流亡海外,還是回到上海,他一直留著長長的辮子。然而,剪不剪辮子畢竟只是個形式,只是維護他作為一個傳統學者的人格與尊嚴的形式。
1924年11月5日,馮玉祥將溥儀攆出了紫禁城。接著,北伐軍於1926年7月從廣州正式出師。面對浩浩蕩蕩橫掃一切的革命大潮,王國維構想的盡善盡美的東方政治道德和寄望於“聖明之君”重振朝綱的希望徹底破滅了。誰能讓歷史倒退呢?王國維被漫無邊際的失望吞下肚裡。他走不出自己的歷史,王國維只是一箇舊文人,揹負著忠君報國的舊道德十字架吁吁喘息,不像那些官僚政客,更換信念比換身衣服都來得容易。
王國維的內心世界裡,除了叔本華,就是一片漆黑的宇宙空洞,他想做的事太多、想說的話太多。然而,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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