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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陶罐,揚起脖子咕咚咚一氣飲幹,罐子一擲便哈哈大笑:“好啊好啊,蘇秦也能牛飲了!端的趙酒如此提神!張兄,知道麼?啊哈哈哈哈哈……”身子一挺,酒侍一扶,竟然灑脫的站了起來!
長衣也連忙站起來笑道:“先生且請安坐,飲些許淡茶,聽小女唱支歌兒可好?”
“唱歌兒?啊哈哈哈哈,你唱?何如我唱?”
“那是最好了。我為先生吹壎。《雅》曲麼?”
“《雅》曲?不好。《風》曲,《秦風》!好,便是《秦風》!”
長衣一怔,亮閃閃的眼睛看著手足虛浮而又極度亢奮的客人。
士子詠唱,一般都是《大雅》《小雅》的曲調,縱然唱風曲,至少也是《國風》。前兩種是王室歌曲,莊重優雅。後一種是王畿國人的流行歌曲,也是清遠婉轉。還有《頌》曲,因了那是歌頌天子盛德的廟堂歌曲,已經很少有人唱了。自孔丘將傳世的歌詞分類刪定,編為《詩》三百篇,歌兒的旋律曲調便也隨著歌詞大體確定了下來。各種《風》,原是各諸侯國流行的庶民曲調,一般的官吏名士顧忌身份,在公開場合是不屑於吟唱的。如同說話一樣,自西周將王畿語言規定為“雅語”官話,其他諸侯國的語言便成為不登大雅之堂的庶民俗語(方言)。後來的荀子曾經說,“楚人安於楚,越人安於越,君子安於雅。”楚國庶民說楚國話,越國庶民說越國話,但是天下有身份的君子都應當說雅語官話。一個唱歌,一個說話,雖不是根本大事,卻也直接顯示著一個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士子本身的學問水準。眼前這個客人無論怎麼看,也是確定無疑的名士,僅僅那輛令大商車痴們垂涎的青銅軺車,就表示他絕非等閒士人!可是,他竟然開口要唱《秦風》,這不能不讓這位頗有閱歷的女領班驚訝。秦人的曲調粗樸激越蒼涼悽苦,簡直就是發自肺腑的一種嘶喊!若非常年在曠野山巒草原湖泊的馬背上顛簸,那種高亢激越的曲調根本不可能吼得出來。
這個英挺斯文計程車子,他能唱出這種撕心裂肺的《秦風》?
片刻愣怔,長衣已經從貼身裙袋中摸出一個碧綠的玉壎來,湊近秀美的嘴唇,一聲裂帛破竹的高亢音律便破空而出!長長的迴盪在整個店堂。客人開懷大笑,陡然間縱聲高歌,酒後嘶啞的嗓音倒是平添了幾分蒼涼苦楚——
天地悠悠 我獨遠遊
家國安在 落葉作秋
渭水東去 西有源頭
彼當爭雄 長戈優柔
何堪書劍 將相王侯……
一個激越高亢的尾音,歌者戛然而止,偌大廳堂竟靜悄悄的無人做聲。
一陣大笑,“譁啷!”一聲,客人丟下一袋金餅,竟搖搖晃晃的大步出門去了。
“先生,用不了如此多也!”長衣驚訝的拾起錢袋,那人卻已經踉踉蹌蹌的走遠了。
“快追上!送他回住所!”長衣吩咐酒侍一聲,兩人急忙追了出來。及到得車馬場,卻見那輛青銅軺車已經轔轔去了。長衣連忙詢問車場的當值車侍,粗壯勇武的車侍回答:“車侍鯨三駕車送客人回去了,先生住長陽街櫟陽客棧。”
長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大是放心,便轉身回店堂去了。原來,這渭風古寓關照客人的細緻周到是天下聞名的。但凡客人酒醉而又沒有馭手駕車的,都是由渭風古寓的車侍駕車送回。客人也滿意,車侍也高興。因為客人大抵總是要給車侍一些賞金的,縱是當時酒醉未付,次日也一定派人送來。況且,長陽街櫟陽客棧也是老秦人開的著名客寓,絕不至於出事的。
但是,這輛青銅軺車卻沒有駛往長陽街,而是一路出了北門,直向北阪去了。
阪者,高坡也。北阪是橫亙咸陽城北的一道山塬,林木茂密,有三條大道直通塬頂。登上塬頂便又是一望無際的平坦沃野。與秦昭王之後的北阪相比,這時的北阪還只是一道莽蒼粗樸的山塬,比咸陽城南的渭水之濱荒涼多了。秦法整肅,通往北阪的三條道各有專用。中間最寬闊的大道,坡度稍緩,是官府車馬軍隊以及所有單人軺車的專用車道。東道稍窄稍陡,是農夫商旅工匠的運貨車輛走的專用道。西道最窄最陡卻也最短,是國人庶民步行登塬的專道。眼下這輛青銅軺車出得北門,便直入中央大道,一路向林木蔥蘢的高坡駛去。時已天交四鼓,更深人靜,青銅軺車駛上塬頂,便拐入一條便道,在北阪松林間的空地上停了下來。
那匹駕車健馬似乎感到了異常,一個人立嘶鳴,幾乎要將“馭手”掀下車來!
十多個黑影驚訝唏噓的圍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