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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地沿著河谷走了下去。天空湛藍,月光明亮。涑水波濤拍打著兩岸亂石,虎嘯狼嗥隨山風隱隱傳來,都使得這山谷秋夜在幽靜之中平添了幾分蒼涼。
張儀對這道涑水河谷是太熟悉了,兒時的記憶,家族的苦難,自己的坎坷,都深深的紮根在這道河谷。但是,這道河谷給他打上最深烙印的,還是母親的驟然亡故。
當初,張儀從楚國雲夢澤連夜逃走,與緋雲一路北上,進入河外已經是冬天了。逃離雲夢澤時,張儀被打傷的兩條腿本來就沒有痊癒。幾個月的徒步跋涉,傷口時好時壞,不得不拄著一支木拐一瘸一瘸的艱難邁步。要不是緋雲頑強的撐持,張儀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突然倒在哪道荒山野嶺?
路過洛陽郊外的時候,張儀腿傷發作,倒在了路邊。田野耕耘的一個老人將他們當作饑荒流民,好心留他們在一間閒置的田屋裡住了下來。在那間四面漏風的田屋裡,張儀自己開了幾味草藥,讓緋雲帶著越王送給他的那支吳鉤,到洛陽城賣了換錢抓藥。緋雲去了,也抓了藥,可也帶回了那支越王吳鉤。緋雲對他說遇上了一個好心店東,沒收錢。夜半更深,張儀傷疼不能入睡,看見和衣蜷縮在身邊的緋雲的頭巾掉了,園乎乎的小腦袋在月光下竟是青幽幽的!伸手一摸,一根頭髮也沒有了!
驟然之間,淚水湧滿了張儀的眼眶。一頭秀髮,對於一個含苞待放的少女,意味著誘人的魅力,意味著大貞大孝大節,更意味著對生命之源的恆久追念。 “身體髮膚,受之天地父母,毫髮不能摧之!”男人名士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女子?可是,為了給他治傷,緋雲竟賣掉了滿頭青絲……
就在那一刻,張儀抹去了淚水,心中暗暗發下了一個誓願。
回到這條熟悉的河谷時,正是大雪紛飛的冬日。看到老屋門前的蕭疏荒涼,張儀心中便猛然一沉!母親是嚴整持家的,雖然富裕不再,但小康莊院從來都是井井有條的。可如今,門前兩排大樹全成了光禿禿的樹根,青石板鋪成的車道也殘破零落,高大寬敞的青磚門房竟然變成了低矮破舊的茅草房!那時侯,張儀幾乎不敢敲門,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將是什麼?他記得很清楚,當緋雲敲開屋門,老管家張老爹看見他時立即撲地大哭!張儀雙腿頓時一軟,跌坐在大雪之中……
當他踉踉蹌蹌的撞進母親的靈堂時,他象狼一樣的發出一聲慘嗥,一頭撞在靈案上便昏了過去!後來,張老爹說:那年魏趙開戰,魏國敗兵洗掠了涑水河谷,砍樹燒火還拆了門房;幸虧主母認識一個千夫長,才免了老屋一場更大的劫難;從那以後,主母一病不起,沒大半年便過世了;臨終前,主母拿出一個木匣,只說了一句話:“交給儀兒,也許,他還會回來。”留在張儀心頭永遠的疼痛,便是母親的那幾行叮囑:“儀兒,黃泉如世,莫為母悲。人世多難,自強為本,若有坎坷,毋得氣餒。後院樹下石窟,藏得些許金玉,兒當於絕境時開啟求生。母字。”
掘開了後院大樹下的石窟,張儀拿出了那個鏽跡斑斑的小鐵箱,開啟一看,除了六個金餅,便全部是母親的金玉首飾……張儀看得心頭滴血,欲哭卻是無淚。母親留下了少婦時的全部首飾,素身赴了黃泉,竟沒有絲毫心愛的陪葬之物。對於張儀,這是永遠不能忍受的一種遺恨。他咬著牙開啟了母親的墳墓,將金玉首飾與三身簇新的絲衣,裝進了自己親手打製的兩個木匣裡,放進了棺槨頂頭的墓廳。從那天晚上開始,張儀便在母親的墓旁搭起了一間茅屋,身穿麻衣,頭戴重孝,為母親守喪了。寒來暑往,在母親陵園的小松林中,張儀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雖然他從未下山,但對天下大勢還是大體清楚的。這也虧了緋雲,她不但要與張老爹共同操持這個破敗的家,還時不時趕到安邑打探各種訊息。半個月前,緋雲去了一趟大梁,回來後興奮的告訴他,蘇秦已經重新出山,謀劃合縱抗秦,燕趙韓都欣然贊同了!“吔!我正好遇上蘇秦車隊進大梁,聲勢好大吔。幡旗、馬隊、車輛,整整有三里路長。蘇秦站在軺車上,嗬!大紅斗篷,白玉高冠,一點兒也不笑。只是他的頭髮都灰白了,讓人心裡不好受。”緋雲說得眉飛色舞,最後卻嘟噥著嘆息了一聲。“你看得忒清楚?”
“吔!我爬到官道旁的大樹上,誰也看不見我。”
張儀不禁怦然動心了!蘇秦復出並不令人驚訝,那隻在遲早之間。讓他心動的,是蘇秦提出的嶄新主張——六國合縱,結盟抗秦!蘇秦對秦國關注的很早,與自己對秦國的淡漠大不相同,蘇秦第一次出山就選定了秦國,縱然沒有被秦國接納,何至於立即將秦國當作仇敵?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