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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可見器重了。”
“丞相不喜歡他麼?”司馬錯笑罷卻是喟然一嘆:“這個白起啊,可是了不得呢。從軍較武便勇武過人,更難得的是,對兵法戰陣竟是天生通曉一般。遴選銳士進攻巴蜀,我原是要他做千夫長的。可這白起,硬是要從伍長做起,說是沒有軍功,寧不升遷。果然也是,連續一路打下來,他竟是戰戰斬首五人以上,按說也該做千夫長了。可他就是要伍長、什長、卒長、百夫長一級一級做。二十歲的武士,有如此沉穩的品性,難得啊!”
“上將軍素來不謬獎於人,張儀自是信得。”張儀笑道:“我還看得出來,你是有意錘鍊於他。否則,今日校軍場如此場面,如何能讓一個百夫長指揮三個大力神?”
“你去了校軍場?”司馬錯驚訝了。
“如何?我去不得麼?”
司馬錯嘆息了一聲,卻是一陣沉默,良久,語氣沉沉道:“這大力神,只怕不是吉兆呢。”
張儀內心一動,卻是不好應答。當初司馬錯力主攻取巴蜀,張儀是反對的。兩年之後,司馬錯卻使巴蜀三千里變成了秦國的土地臣民,使秦國變成了與楚國一般廣袤的大國!這不僅是軍事上的成功,而且是謀略上的成功。戰國大爭,上將軍與丞相原是國家的兩根柱石,卻又是常常發生磨擦的傳統對手。儘管丞相以“統攝國政”的全面權力居於朝班之首,但在刀兵時代,作為統轄全國軍馬的上將軍的權力,卻也是更實在的。更何況,上將軍的爵位官俸,歷來都是與丞相同等的。實際的權力格局便往往是:誰更有才華、更有權謀、更有功勳、更有實力、更能夠影響君主與朝野,誰便是第一位的權臣。張儀是名動天下的大策士,利口雄辯天下第一,邦交縱橫算無遺策,卻偏偏是兩次都栽到了司馬錯手裡!第一次房陵失算,還算情有可原,畢竟張儀不是兵家名將,當時也還沒有入秦為相。那麼這第二次,可是攻守大謀略的直面較量,更是張儀的強項,結局卻偏偏又是張儀錯了,而且錯得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辯解的理由。對於張儀這種以才智立身的布衣丞相而言,這種失敗幾乎是不能忍受的。
可也忒煞作怪!張儀偏偏就對司馬錯沒有妒火中燒,沒有敵對心緒。與其說是張儀胸襟開闊,毋寧說是司馬錯的秉性品性化解了可能產生的磨擦。與張儀的飛揚灑脫相反,司馬錯厚重篤實,不張揚不浮躁,謀略來得緩慢,卻是紮實細密,一旦謀定,幾乎沒有人能將他的謀劃駁倒。但兩人卻有一點共同處,都是一心只想將事做好,都沒有非分野心,恰恰是這唯一的共同點,使兩人竟成就了良馬同槽的美談。用樗裡疾的話說:“秦有良相名將如張儀司馬錯者,天意也!”在秦國曆史上,後來的范雎與白起、呂不韋與蒙驁、李斯與王翦蒙恬,都做了權力場對手,最終也都是導致了某一方犧牲,甚至雙方同歸於盡的悲劇結局,由此可見張儀與司馬錯之可貴了。
雖說沒有嫌隙,張儀對待從巴蜀大凱旋的司馬錯還是十分慎重的,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張儀感覺到了咸陽正在發生著一種微妙的變化,正在瀰漫著一種隱隱約約的躁動!一個最令張儀困惑的事情便是:身為太子的嬴蕩,縱然果真是一個大力神,如何便要這等炫耀膂力?秦國之威難道就在一個力士身上?這種經過秦王允許的炫耀,絕非空穴來風。可是,它究竟意味著什麼?卻又很難說得清楚。這種變化,恰恰發生在他離開咸陽之後司馬錯班師的這段時間。張儀雖則有所警覺,但他卻不想當著深沉多思的司馬錯,去竭力捕捉這種感覺。張儀知道,縱是才智獨步天下,要說清一種朦朧的警覺,也是很危險的!
“巴蜀茶葉,竟如此碧綠,直與吳越震澤茶媲美了。”張儀端詳著陶杯中碧綠的茶水,竟是悠然笑了。
“巴蜀兩邦,地大物博,多有沃野,若治理得法,便是一等糧倉了。”司馬錯嘆息了一聲。
“治理巴蜀,卻是我職責所在,上將軍有何高見?” 張儀眼睛一亮。
“邦交理民,丞相原是聖手,司馬錯何敢高見?”這便是司馬錯,短處絕不做長處炫耀。
“奪取巴蜀,為秦國奠定大富強根基,乃不世奇功,上將軍卻有憂心?”
“不瞞丞相,司馬錯之憂,不在巴蜀,而在咸陽。” 司馬錯又是一聲嘆息。
張儀心頭一跳,便要脫口追問,驀然之間卻生生剎住淡淡笑道:“為今日慶典太得鋪排麼?”
司馬錯搖搖頭:“丞相若有耐心,且聽我從頭說來。”
張儀點頭道:“你我將相多年,自當披肝瀝膽,上將軍但直言相向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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