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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便領著魯仲連出了正廳,過了一道門檻影壁,來到第四進小院。
這是一進極是幽靜的小庭院:北面正屋,兩側廂房,南面一道高大的影壁,便自然構成了一方天井;天井小院中,一片青竹蓬蓬勃勃;通向後進的走廊都從兩邊廂房後繞過,進入後園與跨院、廚屋等處的僕役人等,對這裡完全沒有干擾,卻是幽靜中帶著隱秘。魯仲連素來喜歡獨居小庭院,對孟嘗君那門戶繁複的門客院更是熟悉,恍惚之間,便覺得這座小庭院直是套在千門萬戶之中的一個隱士居所,不禁便是一聲讚歎:“簡、密、靜,好所在也!”及至巡睃再做打量,竟是油然生出敬佩之心來。
如此一座庭院通稱為“書房”,原本便是奇特。北面三開間正房的門楣之上,卻是一塊長約六尺的白底綠紋玉,赫然鑲嵌著“莫府”兩個大銅字。門前一個紅衣文吏垂手肅立紋絲不動,卻是一尊石俑一般。這“莫府”便是“幕府”的本字,後人解說雲“師出無常處,所在張幕居之,以將帥得稱府,古稱莫府。莫與幕同。 ”樂毅執燕國大軍,莫府卻設在如此不起眼的一間石屋,當真令人感喟。顯然,幕府便是他處置軍務的處所,是這“書房”裡最不能為外人涉足的地方了。
東西兩側廂房也各有字,卻都是竹牌紅字,東曰“數典”,西曰“操樂”。顯然,這東廂便是真正的書房,以“數典”命名,足見藏有諸多典籍;西廂便顯然是琴室了,但有閒暇,操琴而歌,豈不快哉!魯仲連原是多才多藝之名士,良馬名器詩酒琴劍棋書歌,幾乎無不喜好,如今見樂毅“書房”如此格局,不禁便大是讚歎:“如此將軍,真雅士也!”
書吏卻是肅然拱手:“原是亞卿知先生風雅之士,恐先生枯坐無趣,是以請先生進得書房消磨。先生但自坐,我來煮茶。”
聽書吏如此一說,魯仲連大是舒心。久聞樂毅賢名,卻是無以謀面,今日一窺,其人尚未露面,便有一股高潔古風悠悠然飄來,如此之雅士卻竟是秘密操練二十萬大軍欲圖成一國霸業的大軍統帥,書琴伴幕府,虎帳飛長歌,其灑脫倜儻當真令人神往也!恍惚之間,魯仲連怦然心動了——如此高風雅量之士,直是神交知己!一個朦朧,又一個激靈!樂毅兵鋒所指正是齊國,敵意與仇恨正象大山一樣橫在他們中間,一己之清風能吹散那厚重壓城的裹挾著世代仇恨恩怨醞釀著疾風驟雨的沉沉黑雲麼?
信步走進西廂,魯仲連便是一聲深重的嘆息,坐在琴臺前大袖一拂,叮咚琴音便是清越飛揚,高亢的齊音長歌竟是破喉而出——
天保定爾 以莫不興如山如阜 如岡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民之質矣 日用飲食
群黎百姓 徧為爾德
如月之恆 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
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曲高和寡,信哉斯言也!”一聲大笑從庭院朗朗傳來。
魯仲連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從座中站起來到廊下,赫然便見天井中站著一位氣度不凡的中年將軍:一領大紅斗篷罩著細軟的鱗片鐵甲,一頂青銅矛盔卻夾在腋下,一頭長髮便散披在肩,與胸前長鬚竟是相得益彰,一張黑中泛紅稜角分明的臉膛,一看便是白臉書生的底子,身材雖不高大,卻自有一種偉岸,一身戎裝,卻分明透著幾分瀟灑神韻。
“《天保》之意,原是盡人皆知,何堪曲高和寡也?”魯仲連便是抱拳一拱。
“曲高和寡,又豈在唱和相隨?”
“將軍之意,是說太平歲月無從力行?”
“高潔者獨行,入俗者合眾。大爭之世,何能例外?”
“大爭爭太平。從我做起,合眾之力,何愁兵戈不息?”
將軍大笑:“千里駒果然志向高遠,樂毅佩服!來人,院中設座,我與先生痛飲!”
“綠竹之圃,正當清酒,將軍果真雅緻也!”
樂毅笑道:“睹物生情。雅與不雅,卻在品嚐者心中生出。此情此景,有高士便雅,無高士便俗。雅也俗也,原在變幻之中。”
“將軍腹有玄機,卻將這個‘雅’字說得透,魯仲連佩服!”
便在這片刻之間,那名書吏帶著一個僕人已經將宴席安排妥當——兩張木案,兩片草蓆,案上一個陶盆一隻陶碗,中間立著一隻兩尺高的紅木桶,竟是簡潔樸實得沒有一樣多餘的物事。那書吏正在斟酒,樂毅便拱手笑道:“仲連兄入座便了。”待魯仲連坐定,樂毅便舉起了陶碗:“先生遠道而來,一碗燕酒權做洗塵,來,幹了!”魯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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