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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民一刀一刀碎割了?這亙古未聞的訊息,震動了天下君王,更震坍了齊人的心神。人們茫然無措了。齊王不該殺麼?該殺!齊王該殺麼?不該殺!該殺不該殺都殺了,都城沒有了,家園沒有了,國王沒有了,大臣與王族星散了,所有的城池都不設防了,這還有齊國麼?懵懂得已經麻木的國人們便開始了大遷徙一般的舉國逃亡,逃往邊境,逃往他國,逃往一切沒有被燕軍佔領的城堡山鄉。無論逃向何方,總是不能落在為復仇而來的燕軍手裡。
田單聽到這個訊息時,已經在東去的路途了。
燕軍一進濟西還沒開戰,田單已經與魯仲連分手回到了臨淄。一進府家老便來稟報:已經督促執事、僕人將全部財貨裝載妥當,族人們也已經聚在了府中園林等候,單等他一回來便立即星夜離開臨淄前往大梁。可田單卻一句話也沒說,便匆匆進了書房,竟是良久不見動靜。看看暮色將至,族人們不禁便著急了。田氏舉族久為商旅,除了合族公產的外國店鋪,家家都是殷實富戶,走遍天下不愁生計,只要離開這即將滅頂的戰亂之地,興旺便將依然伴隨著田氏。惟其如此,田氏離齊是舉族公決的既定之策,承襲族長的田單從大梁回齊,為的也是帶領族人安然轉移。
“總事,”家老輕步走了進來,“族人們都等著呢。”
“家老,你也是老齊人了。”田單回過身來,“當此之時,田氏該走麼?”“……”白髮蒼蒼的家老卻是愕然無語。
“擊鼓聚族!”田單斷然揮手,“我有話說。”
齊人尚武,大族聚集便有軍旅法度。石亭下的大鼓一響,散亂在府中的族人便迅速趕來,只在片刻之間,合族近千人便在後園池邊的竹林草地間聚齊了。田單踏上池邊那座假山時,族人們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素來一身大袖長衣的田單,此刻卻是一身棕色皮製軟甲,手中一口長劍,腳下一雙戰靴,只差一領斗篷一頂銅盔,便活生生一個威嚴將軍。
“凡我族人,聽我一言,而後舉族公決。”便在族人們驚訝疑惑之時,田單一拄長劍開口了,“田氏雖則商旅之家,卻也是王族支脈,齊國望族。當此邦國危難之際,田氏若離開臨淄,縱然商旅興旺舉族平安,卻是於心何安?”“族長之意,卻是如何?”一個族老嘶啞著聲音問。
“田單之意,”田單慷慨激昂道,“我族興亡,當等待國運而定。若齊軍戰勝,邦國無憂,田氏便可離齊。若齊軍戰敗,田氏便當與邦國共存亡,與國人共患難!”
暮色蒼茫之中,族人們沉默了。對於早早已經做好遷徙準備的族人們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突兀決斷。百年以來,自從這一支田氏從官場朝局遊離出來走上商旅之路,田氏一族就對國事保持著久遠的淡漠,六代相傳,竟從來沒有過一個人做齊國官吏。時間長了,“在商言商,國事與我無涉”便成了田氏族人的傳統規矩。心無旁騖且不乏根基,精明的田氏商旅便蓬蓬勃勃地發達了起來。齊威王以來,齊國總是巧妙地躲閃著中原戰國之間的恩怨糾葛,沒有在本土打過一次慘烈的大仗,國勢便是蒸蒸日上。及至這個齊王即位吞併宋國,齊國竟是一時極盛,齊王還做了與秦王對等的東帝。如此一個強勢大邦,自然根本無須奔波商旅的田氏去關照,田氏的商旅大業也恰恰在這時達到了極盛之期。也許當真應了那句老話,盈縮之期不可測。
倏忽之間,齊國莫名其妙地亂了,事情也多了。田氏這個年輕的族長也似乎在悄悄改變著田氏傳統,變成了一個秘密與聞天下興亡的人物。然則,儘管田單與魯仲連及孟嘗君的過從在族中人人皆知,但族人們卻只將這些事看作年輕族長的名士做派,誰也沒有仔細想過會對族人族業如何如何。可今日這一突兀決斷,卻頓時使族人們對眼前這個撲朔迷離的族長清晰起來——田單不是正宗的恪守祖制的田氏商人,他要將田氏的商旅命運綁縛在邦國興亡之上!這是商旅家族的正道麼?
雖則有些不舒坦,可田單的一番話卻也是正氣凜然無可辯駁。雖然是久在商旅,可田氏家族在商人中總保持著一種驕傲的王族老國人的驕傲,與異國同行但說齊國,便離不開一句開場白“自田氏代齊以來如何如何”。如今國難當頭,族長的話當真不合我心?突然,一個年輕的聲音從人群中飛了出來:“族叔說得對,田氏與邦國共存亡!”立即便有一片後生應和:“好!留下打仗,見見戰場!”人群便哄哄嗡嗡地相互議論起來。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府中風燈早已經收拾了起來,族人們便點起了原本準備走夜路的火把,竟將池邊照得一片通明。坐在最前面石墩上的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