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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痛擊魏國、楚國奪取淮北等大戰相比,都可說是戰國之世的小爭端。山東六國果真能泯滅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而共同對抗一個只不過收回了自己的河西故土、只不過奪取了他們幾座關隘要塞的秦國?徇情推理,真是比登天還難。尤其是齊威王、魏惠王、燕文公突然在一個月內相繼病逝,趙肅侯楚威王又都是病入膏肓的訊息傳來時,嬴駟君臣幾乎已經認定,合縱只不過是蘇秦與六國的一個夢幻而已!樗裡疾爭取齊國無功而返,嬴駟君臣本來還頗有壓力,及至這時,卻是已經輕鬆了。司馬錯提出了一個大膽周密的謀劃:發動突然襲擊,一舉攻佔河東的野王、上黨地區,斬斷趙國燕國與中原的主要通道,而後相機蠶食攻滅兩國!為此,嬴駟專門召集了一次秘密會商,竟是君臣一致贊同。太傅嬴虔尤其慷慨激昂,堅持要“打生平最後一仗,否則死不瞑目!”嬴駟與司馬錯通融,只好讓嬴虔做了前軍主將,立即籌劃奇襲河東——冬日用兵,打他個措手不及。
誰知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六國竟然合縱成功了!
嬴駟好容易耐住焦躁的心情,將合縱盟約並幾份要件翻閱了一遍,翻完了心中卻更是煩亂,鐵青著臉在書房愣怔,竟是茫然無措。對於漂泊山野嚴酷磨練近二十年的嬴駟來說,這種慌亂茫然只有過一次,那就是在郿縣白莊的那個夜晚,要不是公父恰好趕來接他回咸陽,嬴駟肯定是永遠的崩潰了。可是,這次不是那次,公父不會死而復生,又有誰能給他一條明路?嬴駟啊嬴駟,六國合縱可是比當年的六國分秦要嚴峻十倍不止,你當何以處之?當年的中原六國盟主是志大才疏的魏惠王,公父以柔克剛韜晦縮防便度過了險關,可今日縱約長是勵精圖治的楚威王、實際籌劃推行者更是當世奇才蘇秦,僅從建立六國聯軍看,他們的盟約便遠非昔日的任何盟約可比,你卻如何應對?妥協退讓麼?若六國趁勢壓來,豈非亡國之危?硬抗麼?六國軍力遠勝秦國數倍,分而擊之可也,以一對六隻能自取其辱……“稟報君上,太傅、上大夫、國尉聯袂求見。”內侍連說了兩遍。
“噢——”嬴駟恍然醒悟:真是昏了!如何一個人發懵?“快快快,請他們進來。”嬴虔、司馬錯、樗裡疾三人匆匆大步進來,竟都是神色嚴峻。連尋常總是悠然微笑的樗裡疾也鐵著黑臉,鼓著腮幫,顯然是咬牙切齒的樣子。“公伯、上大夫、國尉,請入座了。”嬴駟平靜的笑著。
“此時不能示弱,照打不誤!”嬴虔未曾落座便嚷了起來。雖然戴著面紗,但粗重的喘息與顫抖的白髮卻無法掩飾他的激憤:“直娘賊!秦國被欺負得還不夠麼?奪我河西多少年?殺我秦人多少萬?丟幾座城池就要掐死老秦麼?鳥!給我一道金令箭,嬴虔立馬到隴西,徵召十萬精騎,殺他個落花流水!滅了這些狗孃養的!”嬴虔本是一等一的猛將,一通發作如同獅子怒吼,竟震得殿中轟嗡不斷。說也奇怪,嬴虔的一通怒吼叫罵竟彷彿是宣洩了每個人共有的憤懣,嬴駟三人的心緒竟是平靜了許多:“公伯且請息怒,此事還當認真計較才是。”嬴駟聲音很輕柔,充滿了關切。
“君上,兵家相爭,不得意氣用事。”司馬錯神色肅然,一字一頓道:“臣以為,敵已有備,當立即停止奇襲河東之籌劃。六國合縱既成,天下格局已是大變。如何應對?當一體計議,絕然不能逞一時之快而誤大計。”嬴虔氣得呼哧呼哧直喘,卻只是不說話。他是個內明之人,素來欣賞錚錚硬漢,服有真見識的能才。司馬錯的耿耿直言他雖然大是不滿,卻也知道不能憑自己的一腔怒火行事,便兀自氣呼呼的大喘。
“上大夫以為呢?”司馬錯一番話已使嬴駟悚然憬悟,他想仔細聽聽各種說法。“三百年以來,秦國便是中原異物。”樗裡疾少有的滿面寒霜:“山東六國相互征戰慘殺,遠勝於與秦國之衝突。然則,從無天下結盟共同對抗一國的怪事。而今六國合縱出,表明中原戰國自來便視秦國為蠻夷異類,必欲滅之而後快。秦國弱小,他們不放過。秦國強大,他們更不會放過。他們對秦國又蔑視,又憎恨,而今更是增加了恐懼。長遠慮之,中原戰國是秦國永遠的死敵!無論秦國如何力圖融入中原文明,中原都將視秦國為可怕的魔鬼。”樗裡疾喘息了片刻,轉而平和道:“惟其如此,秦國已經面臨立國三百年以來的最大危機,須對通盤大計一體權衡,與中原戰國做長期周旋,萬不能掉以輕心。一步踏錯,秦國便有滅頂之災。”殿中氣氛驟然凝重,狂躁消失了,壓力卻更為沉重了。嬴駟輕叩書案:“時也勢也,計將安出?”
良久沉默,樗裡疾終於笑了笑:“君上,臣薦舉一人,可通盤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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