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部分(第3/4 頁)
衛鞅在東方列國遊歷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主人如此古道熱腸的歡迎來客。他很感動,也很高興,能見到全村人,對他就是最有價值的地方。雖然是七月夏日,山溝河谷卻絲毫不顯炎熱。村人們在火堆旁邊圍成了一個大圈子,每人面前都擺著一個粗陶碗,男女相雜的坐著。衛鞅坐在老村正和一個白髮老人的中間,算做迎客禮的尊位。老村正那黑胖胖的女兒高興的坐在衛鞅身邊。時當月半,天中一輪明月,地上一堆篝火,恍惚間衛鞅彷彿回到了遠古祖先的歲月。
“上苦酒——”衛鞅身旁的白髮老人嘶啞的發令。老人是“族老”,在族中最有權威,即或是官府委任的村正,在族中大事上也得聽他的。
一個瘸腿光膀子的中年男人,提著一個陶罐向每人面前的陶碗裡倒滿紅紅的汁液。由於瘸,他一步一閃,一閃一點,便是一碗,極有節奏,煞是利落,引起村人們一片讚歎。頃刻之間,男女老少面前的粗黑陶碗便都滿了。佝僂的老村正舉起陶碗向衛鞅一晃,又轉對村人,嘶聲道:“貴客遠來,苦酒,幹——”便咕咚咚喝下。衛鞅雖不知苦酒為何酒,但對飲酒卻有著本能的喜好,從來是客隨主便,見村正飲下,便也舉碗道一聲,“多謝族老村正,多謝父老兄弟。”一氣飲盡。剛一入口,便覺得酸嗆刺鼻直衝頭頂,若非他定力極好,便可能要吐了出來。強飲而下,但見村人們嘖嘖擦嘴,交口讚歎,“好苦酒!”“夠酸!”“這是村中最後一罈了,藏了八年,能不好?”
族老笑問:“遠客,本族苦酒如何啊?”
衛鞅笑道:“提神!很酸很嗆,很象醋。”
村人們一齊哈哈大笑。族老正色道:“醋,酒母生,五穀化,不列為酒,老秦人叫做苦酒。遠客不知?”
衛鞅恍然大悟,拱手笑道:“多謝教誨。”
老村正笑道:“人家魏國,做苦酒用的都是五穀。老秦窮哩,收些爛掉的山果汁水,藏在山窖裡,兩三年後便成苦酒了。這幾年天旱,山果也沒得長,苦酒也沒得做了。這是最後一罈,八年了,捨不得哩。”
衛鞅聽得酸楚,感動的拱手道:“素不相識,受此大恩,何以回報?”
“回報?”族老哈哈大笑,“遠客入老秦,便是一家人!若求回報,算得老秦?”
驀然,衛鞅在火光下看見族老半裸的胳膊上有一塊很大的傷疤,再聽老人談吐不凡,恭敬問道:“敢問老伯,從過軍?”
族老悠然笑道:“老秦男丁,誰沒當過兵?你問他們。”
倒酒瘸子高聲道:“族老當過千夫長哩,斬首六十二,本事大哩!”
衛鞅肅然起敬,“族老,為何解甲歸田了?”
瘸子喊道:“丟了一條腿,打不了仗咧,還有啥!”
衛鞅低頭一看,族老坐在石頭上盤著的分明只有一條腿,破舊的布褲有個大洞,鮮紅的大腿根在火光下忽隱忽現。衛鞅心如潮湧,顫聲問:“官府沒有封賞?”
村正粗重的嘆息了一聲,冷冷一笑,“封賞?連從軍時自己的馬和盔甲,都沒得拿回來。光身子一人被抬回來,沒婆子,沒兒子,老可憐去了。”
一個老婦人竟是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我的兒呀,你回來吧——”
瘸子尖聲喊道:“老嬸子,哭個啥?挺住!給你客說,我山河村百十口人,五十來個男人當兵打過仗,活著的都是半截人,你看!”瘸子猛然拉開自己的褲子,兩腿上赫然漏出十幾個黑洞,“這是中了埋伏,挨箭射的!再看他們。”
男子們默默的脫去破舊的衣衫,火光照耀下,黝黑粗糙的身體上各種肉紅色的傷疤閃著奇異的驚心動魄的亮光!村人們掩面哭泣,唏噓不止。
族老高聲呵斥,“都抬起頭來!哭個甚?這是迎客麼?”
村人們中止了哭聲,抽抽嗒嗒的拭淚抬頭。
衛鞅已經是熱淚盈眶,默默拭去,啞聲問道:“斬首立功,不能任官,連個爵位也不給?”
族老嘆息道:“好遠客哩,普天下爵位都是貴族的。我等黔首賤民,縱然斬首立功,也只配回家耕田賣苦。能在回來時領上千把個鐵錢,泥土糊間房子,就託天之福了,還想爵位?客從外邦來,天下可有一國給賤民爵位的?”
衛鞅默默搖頭,無言以對。
村正笑道:“說這些做甚?客又不懂。老歌,上肉吧。”
族老點點頭,高聲道:“咥肉——!”
瘸子高興的跳起來蹦到篝火前,拿出一把短劍,極其利落的將烤野羊割成許多大小一樣的肉塊。兩個赤腳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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