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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料到,正是這幾行急就章,使他陷入了最後的泥沼。
忙碌一夜的胡亥,直睡到日色過午才醒了過來。
書房長史送來李斯昨日的上書。胡亥愜意地呷著剛剛煮好的新茶,說了一個念字。長史便開啟銅匣拿出了一方白帛展開,高聲地緩慢地念了起來:“陛下詔書,老臣以為不然。夫趙高者,故賤人也,無識於理,貪慾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求欲無窮。老臣故日,趙高殆矣!”胡亥聽得大皺眉頭,破天荒拿過上書自家看了起來。
顯然,李斯對自己這個皇帝褒獎趙高很是不滿,竟再次對這個忠實於朕的老臣大肆攻訐了。這李斯也忒是狠也,將趙高連根罵倒,說趙高生來就是個賤人,貪慾求利不止,權勢已經使皇帝無足輕重,還罵趙高惡欲無窮,罵趙高已經有了險象等等,李斯洶洶然想做甚?想殺趙高?對!一定是李斯想殺趙高!李斯若要殺趙高,可能麼?可能!且不說李斯有長子李由的外勢可借,李斯只要與馮去疾馮劫章邯等任何一個老臣聯手,那些個個都有效力死士的老臣老將誰不敢將趙高剁成肉醬?驀然之間,胡亥很為自己的這個機敏發現自得,覺得自己這個皇帝聖明已極——胡亥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需要趙高呵護的少皇子了,胡亥可以保護老功臣了!驚喜欣然之下,胡亥立即吩咐召見趙高。
“郎中令且看,此乃何物耶?”胡亥指了指案頭帛書。
“這……陛下,李斯上書……”
“李斯如此說法,其意如何啊?”見趙高惶恐模樣,胡亥既得意又憐憫。
“老臣寸心,唯陛下知之也……”趙高涕淚唏噓了。
“不怕不怕,有朕在也!”胡亥又是撫慰又是拍案擔保,忙得不亦樂乎。
“老臣已衰邁之年,一命何惜?老臣,為陛下憂心也。”
“噢?朕有可憂處麼?”胡亥驚訝疑惑。
“丞相勢大,所患者唯趙高也。趙高一死,丞相即欲為田常之亂……”
“啊!”胡亥大驚,“是說,李斯要弒君奪位?”
“陛下聖明。自古作亂,唯有權臣,不見小臣……”
“對也!”胡亥恍然大悟,“李斯是丞相三公,只有他能作亂!”
“唯其如此,丞相之攻訐老臣,掩人耳目而已。”
“丞相丞相,別叫他丞相!聽著煩人!”
“陛下……”
“對了,方才說甚?掩耳盜鈴?對!李斯掩耳盜鈴!”
“陛下聖明。李斯是盜,竊國之盜。”
“李斯!朕叫你竊國!”胡亥一腳踢翻了案旁正在煮茶的侍女,氣咻咻一陣轉悠,猛然回身高聲道,“下獄!以李斯屬郎中令!叫他竊國,竊個鳥!”氣急敗壞的胡亥臉色蒼白,惡狠狠罵得一句,又獰厲地笑了。
“陛下聖明!”趙高立即匍匐在地高聲讚頌一句,又恭敬地道,“然則,老臣之見,治李斯之先,必先治馮去疾、馮劫。此兩人與李斯一道上書攻訐陛下君道,是為大逆,不可留作後患也。”
“好!郎中令操持便是,朕忙不過來。”
“陛下毋憂,老臣定然諸事妥當!”
一場帝國曆史上最大的冤獄便這般荒誕地開始了,沒有邏輯,沒有罪行,沒有法度,沒有程式,沒有廷尉,沒有御史。有的只是一道詔書,一支馬隊,一個奉詔治獄的老內侍趙高。當閻樂的三千材士營馬隊轟隆隆開進咸陽三公府的時候,任誰也沒有想到,帝國末期的浴血殘政再度開始了連綿殺戮。
那一日,馮劫正到馮去疾的右丞相府,會商如何了結這件三公上書事。馮去疾之意,還當聯結章邯、王離等一班大將聯署強諫。馮劫卻斷然搖頭,說任何上書都不會有用,要想扭轉朝局,只有一個辦法:舉兵肅政,廢黜了這個胡亥,殺了這個趙高!馮去疾大驚,思忖一番卻也不得不點頭,遂低聲問:“還是要丞相發動麼?”馮劫拍案道:“此人私慾過甚,不能再指望他舉事。他若跟著來,再說。”馮去疾道:“胡亥之後,擁立何人為帝?”馮劫成算在胸道:“子嬰!子嬰臨危不逃,身有正氣,當得三世皇帝!”一番秘密會商,兩人大是振奮,最後議定:馮劫秘密趕赴中原,之後再往九原,秘密聯結章邯王離妥當之後,三人立即率軍殺回咸陽……
“皇帝詔書!馮去疾馮劫接詔——!”
當閻樂的喊聲與馬隊甲士的轟隆聲迴盪在庭院時,兩位老臣相對愕然了。在秋風蕭疏的庭院,閻樂板著臉唸誦了胡亥的一篇長長的問罪詔書,最後的要害是:“……今朕即位二年之間,群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