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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的痛苦經歷,對中國的先進分子來說,是件好事。舊的路子走不通了,就會尋找新的道路。袁世凱稱帝和張勳復辟,驚醒了世人。許多人認識到,共和制之所以不能真正實現和鞏固,關鍵是缺少一場對封建主義舊思想、舊文化、舊禮教的徹底批判;先覺者們進行的救國鬥爭所以屢遭失敗,中國國民對之“若觀對岸之火,熟視而無所容心”也是一個根本原因。這樣,先進分子便把注意力轉向了思想文化領域,主張著重從根本上改造國民性。一九一五年九月,辛亥革命時當過安徽省都督府秘書長的陳獨秀,創辦了《青年雜誌》(一年後改名為《新青年》)。他撰文強調,“倫理的覺悟是吾人最後之覺悟”⑤。
這就是初期新文化運動的由來。
很快,在《新青年》周圍聚集起一大批先進青年。這個雜誌及其撰稿人的文章,鑄造了一代人的信仰和品格。這是一代真正有別於傳統文化薰陶出來的舊式士大夫的新人。
在《新青年》眾多的讀者和追隨者中,就有毛澤東。當時,楊昌濟為這個雜誌寫文章,還向學生們推薦這個雜誌。毛澤東的同窗好友周世釗發現,毛澤東讀了《新青年》後,“讀韓文杜詩的興趣降低了”⑥。毛澤東自己後來也回憶說:“我在師範學校學習的時候,就開始讀這個雜誌了。我非常欽佩胡適和陳獨秀的文章。……
一時成了我的楷模。”⑦
毛澤東開始循著初期新文化運動的思路探索。覺得“國人積弊甚深,思想太舊,道德太壞”,要改變這種狀態,須“從哲學、倫理學入手,改造哲學、改造倫理學,根本上變換全國之思想”。因為哲學便於研討思想,倫理學便於闡發道德,“思想主人之心,道德範人之行”⑧。這樣,改造哲學、倫理學,就同變化民質、改造國家和社會聯絡在一起了。這種想法,在當時的思想界是相當普遍的。
一九一七年前後,毛澤東讀了不少哲學、倫理學書籍。在哲學和倫理學之間,他更有興趣的是倫理學。在他看來:“倫理學是規定人生目的及達到人生目的的方法之科學。”⑨羅學瓚在一九一七年九月二十六日的日記裡記載,“餘借毛君澤東手錄西洋倫理學七本,自舊曆六月底閱起,於今日閱畢。”這裡說的是楊昌濟翻譯的《西洋倫理學史》,毛澤東把它十分工整地抄錄下來。從一九一七年下半年到次年第一學期,楊昌濟給學生們講授倫理學,採用的課本是十九世紀德國康德派哲學家泡爾生寫的《倫理學原理》。該書由蔡元培從日文轉譯過來,商務印書館一九一三年出版,約十萬字。毛澤東除認真聽講外,細讀了這本書,用紅黑兩色畫了大量的圈點、單槓、雙槓、三角、叉叉等符號。還在書中寫了一萬二千多字的批語,絕大多數是抒發自己的哲學觀、歷史觀和人生觀,以及對原著的引申或批判,小部分是對原著的贊同語和章節提要。他批閱的這本書後來被一位同學借去,直到一九五○年,託周世釗還給了毛澤東。
他當時為什麼這樣下工夫去讀這本書?毛澤東從周世釗手裡接過它時,有過解釋。他說:這本書的道理也不那麼正確,它不是純粹的唯物論,而是心物二元論。只因那時,我們學的都是唯心論一派的學說,一旦接觸一點唯物論的東西,就覺得很新穎,很有道理,越讀越覺得有趣味。它使我對於批判讀過的書,分析所接觸的問題,得到了新的啟發和幫助。
毛澤東貫穿《倫理學原理》的批語的基本觀點,是哲學上的二元論。他說得很明白:“一人生死之言,本精神不滅、物質不滅為基礎(精神物質非絕對相離之二物,其實即一物也,二者乃共存者也)。”⑩他認為,事情有的是發生於自然的,有的是得之於人為的。後來他說自己早年信奉過康德的心物二元論,大概就是指這樣的觀點。
二元論的特徵是調和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青年毛澤東的唯物主義傾向主要表現在自然觀方面,他說:“凡自然法則者,有必然性”,“人類者,自然物之一也,受自然法則之支配”。“吾人之心靈本之自然,其範圍有限,安能有一毫之創作”。這是他從原來接受的唯心主義觀念中逐漸解脫出來、走向接受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的橋樑。二元論的通病,是一進入社會歷史領域,便作出唯心的解釋。毛澤東也是這樣。他說:“實則全世界文明歷史之生活,乃皆觀念之所管轄也”;“觀念造成文明,誠然,誠然。”
如此強調主觀觀念的決定作用,對青年毛澤東來說,有它的必然性。知識界中推崇思想革命的社會時尚,本身就容易誇大精神的作用,過分強調主觀對改造社會的能力;再加上毛澤東本人長期以來耳濡目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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