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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三大宗教的創立過程中,孤獨的經驗都起了關鍵作用。釋迦牟尼的成佛,不但是在出家以後,而且是在離開林中的那些苦行者以後,他是獨自在雅那河畔的菩提樹下連日冥思,而後豁然徹悟的。耶穌也是在曠野度過了四十天,然後才向人宣示救世的訊息。穆罕默德在每年的齋月期間,都要到希拉山的洞窟裡隱居。
我相信這些宗教領袖決非故弄玄虛。斯托爾所舉的例子表明,在自願的或被迫的長久獨居中,一些普通人同樣會產生一種與宇宙融合的〃忘形的一體感〃,一種〃與存在本身交談〃的體驗。而且,曾經有過這種體驗的人都表示,那些時刻是一生中最美妙的,對於他們的生活觀念發生著永久的影響。一個人未必因此就要歸依某一宗教,其實今日的許多教徒並沒有真正的宗教體驗,一個確鑿的證據是,他們不是在孤獨中、而必須是在寺廟和教堂裡,在一種實質上是公眾場合的儀式中,方能領會一點宗教的感覺。然而,這種所謂的宗教感,與始祖們在孤獨中感悟的境界已經風馬牛不相及了。
真正的宗教體驗把人超拔出俗世瑣事,倘若一個人一生中從來沒有過類似的體驗,他的精神視野就未免狹隘。尤其是對於一個思想家來說,這肯定是一種精神上的缺陷。一個恰當的例子是弗洛伊德。在與他的通訊中,羅曼·羅蘭指出:宗教感情的真正來源是〃對永恆的一種感動,也就是一種無邊無際的大洋似的感覺〃。弗洛伊德承認他毫無此種體驗,而按照他的解釋,所謂與世界合為一體的感覺僅是一種逃避現實的自欺,猶如嬰兒在母懷中尋求安全感一樣,屬於精神退化現象。這位目光銳利的醫生總是習慣於把一切精神現象還原成心理現象,所以,他誠然是一位心理分析大師,卻終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思想家。
五
在斯托爾的書中,孤獨的最後一種價值好像是留給人生的最後一個階段的。他寫道:〃雖然疾病和傷殘使老年人在肉體上必須依賴他人,但是感情上的依賴卻逐漸減少。老年人對人際關係經常不大感興趣,較喜歡獨處,而且漸漸地較專注於自己的內心。〃作者顯然是讚賞這一變化的,因為它有助於老年人擺脫對人世的依戀,為死亡做好準備。
中國的讀者也許會提出異議。我們目睹的事實是,今天中國的老年人比年輕人更喜歡集體活動,他們聚在一起扭秧歌,跳交誼舞,活得十分熱鬧,成為中國街頭一大景觀。然而,凡是到過歐美的人都知道,斯托爾的描述至少對於西方人是準確的,那裡的老年人都很安靜,絕無扎堆喧鬧的癖好。他們或老夫老妻作伴,或單獨一人,坐在公園裡曬太陽,或者作為旅遊者去看某處的自然風光。當然,我們不必在中西養老方式之間進行褒貶。老年人害怕孤獨或許是情有可原的,孤獨使他們清醒地面對死亡的前景,而熱鬧則可使他們獲得暫時的忘卻和逃避。問題在於,死亡終究不可逃避,而有尊嚴地正視死亡是人生最後的一項光榮。所以,我個人比較欣賞西方人那種平靜度過晚年的方式。
對於精神創造者來說,如果他們能夠活到老年,老年的孤獨心境就不但有助於他們與死亡和解,而且會使他們的創作進入一個新的境界。斯托爾舉了貝多芬、李斯特、巴赫、勃拉姆斯等一系列作曲家的例子,證明他們的晚年作品都具有更加深入自己的精神領域、不太關心聽眾的接受的特點。一般而言,天才晚年的作品是更空靈、更超脫、更形而上的,那時候他們的靈魂已經抵達天國的門口,人間的好惡和批評與他們無關了。歌德從三十八歲開始創作《浮士德》,直到臨死前夕即他八十二歲時才完成,應該不是偶然的。
1997�10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現代技術正在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發展,不斷創造出令人瞠目的奇蹟。人們奔走相告:數字化生存來了,克隆來了……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東西來了?儘管難以預料,但一切都是可能的,現代技術似乎沒有什麼事情是它辦不到的。面對這個無所不能的怪獸,人們興奮而又不安,歡呼聲和譴責聲此起彼伏,而它對這一切置若罔聞,依然邁著它的目空一切的有力步伐。
按照通常的看法,技術無非是人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改變事物的手段,手段本身無所謂好壞,它之造福還是為禍,取決於人出於什麼目的來發明和運用它。樂觀論者相信,人有能力用道德約束自己的目的,控制技術的後果,使之造福人類,悲觀論者則對人的道德能力不抱信心。彷彿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