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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寶林:一個極其嚴肅的人(代序)(1)
薛寶琨
我是因喜歡相聲,傾慕侯寶林才在上世紀60年代初走近這位大師的;也是因為傾慕他而有《論侯寶林的相聲藝術》論文發表,才在80年代初晉升為副教授;還是因為他的提攜、推薦,我的專著《中國的相聲》得以出版,此後不久我便升為教授。侯寶林對他的兒女們總是耳提面命地說:“別忘了你們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布絲兒都是相聲給的。”故也鸚鵡學舌地向我的兒女們重複著粒米寸布和相聲的干係。
“反右”以後,我的“作家夢”破滅,在升入大三分專業時,我被“服從分配”到了“語言專業”。由於才氣不逮而興味索然。於是就做《關於相聲語言》的畢業論文,希冀因此而接近藝術。天如人意,我竟因此而被分配至侯寶林所在的中央廣播說唱團任創作員。在我第一次和他見面時,他既熱情而又略帶矜持地告示我兩句話,使我銘記終生。一句是:“曲藝是個金飯碗,你一輩子也吃不完。”一句是:“別看你是北大高才生,搞這行還得從頭學起。”從此我謹遵師教,不僅越發仰視他,而且越發仰視曲藝和相聲。
“文革”開始,我和他相繼受到衝擊,他是定了性的“死老虎”,我是審查始終尚未定性的“活老虎”。下放“幹校”之前他被監督勞動時,我貿然鑽進他正在擦洗的廁所,也正告他兩句話,一是:“交代問題不要胡說八道。”一是:“相信群眾相信黨。”就像第一次見面他送我的兩句名言一樣,算是對他贈言的回報。爾後我們在幹校勞動時雖不發一言卻“眉目傳情”,知道彼此的心境。只是麥收扛麻包時連當初“小病大養”的“走資派”們都扛起就走,急起直追,而我則包一上肩立即坐地,屢試屢敗。是他正言厲色地告訴我:“腰,腰是男人根,你得挺起來。”哦,他的話立即奏效,不僅使我免遭批判之苦,同時也增強了生命信心—還有這話的潛在含義更是受益終生。爾後就是林彪垮臺了,在他接應我鋤完棉花趟子的地頭前,我們痛飲孑孓浮游在水窪上的雨水,爾後在地頭喘息的片刻,我預言說:“你該回去了,肯定比我早。”他含含糊糊不知所云。就在此後不到一週,他便打道回府。據說毛澤東圈定十人“落實政策”,他是其中之一。我的“預言”也算對他棉花地之情的另次回報。再後我就調到南開大學接受工人階級“上、管、改”了。直到80年代我們才因合作寫書走到一起,雖是京津兩地工作分離,卻是相知相交友誼的開始。他對人介紹我說是“半師半友”的關係,我則堅稱他是我“全方位的老師”。我對他的仰視與時並進,歷久彌深。
日前一家電視臺採訪我,要我提供侯寶林笑話。他們擬創辦一“逗你玩”欄目,要求從頭到尾笑聲迭起。我頓時啞然。因為在我大腦的映像裡,除去舞臺上他那幽默智慧的喜劇形象而外,在我和他無話不談的深層接觸中,他的“逗你玩”本領只在物態和行為文化的表層—只在起居飲食、“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的性格和情感的層面。在任何一個群落裡他從不“耍活寶”,也不“逗你玩”,他精神和靈魂世界不僅是嚴肅的,甚而是傷感的。正是由於他那與生俱來的“悲劇情結”,使他從小就極其自尊,連撿煤核兒、乞討時都從不涎顏媚臉。也正是這種自尊使他在學藝時絕少說熊話或賤話——在他打錢的錢板子上是從來沒有“您就當我是逗您一笑的歡喜蟲”,以及貓兒狗兒之類自侮的語言。也正是這種自尊,激勵他要把自己當人,要把相聲從“玩意兒”擢升為藝術。1940年他在天津走紅,不是憑著醜化自我,是靠他傳神動聽的學唱、清新洗潔的語言、略帶儒雅的風度而在白天一場《空城計》、夜晚一場《改行》的當天一炮打響。是他堅定了相聲在劇場與其他曲種同倫並列的地位,並由“倒二”遞升至“大軸”。於是他第一個蓄起了分頭,穿上了西裝,並在街上碰見了他的同行。這位朋友不屑地說:“嗬!說相聲的穿西裝—人啦!”這“人啦”在天津話裡有“人模狗樣”和“人者仁也”的雙重含義。侯寶林立即抗爭說:“人啦怎麼著,說相聲的就不是人嗎?我就是要把自己當人,把相聲當成藝術。”這位同行不以為然地說:“你行,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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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寶林:一個極其嚴肅的人(代序)(2)
建國以後,時代賦予了他展示才華的天機。他的相聲以寓莊於諧意高味濃的美學趣味、形神兼備惟妙惟肖的模擬表演、本色自然誇而不誣的舞臺風度、親和觀眾合作默契的交流關係、留有餘地恰到好處的含蓄簡練、俗中見雅雅俗共賞的喜劇內容以及運斤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