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附錄:人族少年自白(第1/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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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少年自白:十六歲,我愉快地殺了第一個至羽
我跟蹤那個羽人已一月有餘。
那是一個至羽男子,美麗非凡。
我說他美麗,並非指他長得如何精緻絕倫,單個拆開來看,他眼睛狹長,眼角上挑;他嘴唇太尖,側面看如鳥喙;他下頜窄而薄,身段比例太怪,腿長腰短的,彷彿兩條腿接地是為了蹦跳,而不是為了行走。
可即便他有如此多缺陷,仍然阻擋不了他的美。特別當他衝上雲霄時,羽翼從背後徐徐綻開,瑩白的光暈籠罩四旁,周遭流雲清風隨之共振,星辰日月墮入凡塵。
這真是一種觸目驚心,來之不易的美。
看到他,我便彷彿回到十四歲。那年某夏日,晨曦微薄,清風習習,我追逐一頭母鹿跑入村外密林。草木鬱然,霧靄朦朧之中,獵物蹤跡遍尋不獲,我正煩躁之時,於佈滿青苔的巨型樹幹後,忽而無聲無息轉出一頭小鹿。
它有一雙全天下最美的眼眸,靈動而寧靜清澈,彷彿夏日最湛藍的藍天都藏到這雙眼眸之內,在那一剎那,我渾身血液沸騰,隨即屏息凝神,緩緩彎弓搭箭將之射殺。
直到它流血而亡,我才感到放心。
我無比快樂,雀躍歡喜,我霎時間明白了,原來在絕對且壓倒性的美麗生靈面前,我心底最強烈直接的慾望是一刀宰了它,永遠讓它在這個世上消失。
唯有消失才是成就不可一世之美的最好方式。
那名至羽男子也該認領這樣的命運,我給予他的命運。
我不是什麼大人物,我是一名即將成年的中州人,家住天啟城往南一百里外的山野村落,我並不勇敢,也無特別的力氣,但我喜歡且擅長做狩獵這件事。
我認為再兇猛的動物也有獨屬於它們的,恰如其分的死法,對研究這個我非常感興趣,尤其當獵物美得觸目驚心,不親手殺了他簡直暴斂天物的時候。
羽族入侵中州的時候我還很小,只知道天啟城的皇帝不能再被稱為皇帝,而只能降格稱為人王。皇和王一字之差,卻包含屈辱,原皇帝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於是他飲鳩報國,皇室嬪妃三千餘人一同殉難。訊息傳出後中州哀鴻遍地,百姓們無法公開祭奠,便暗地裡剪麻布稱在冠冕之內,外裳底下,一律著孝服。
我們村也湊這個熱鬧,小孩子們一律被村長的婆娘塞了麻布做的孝子圈,命大夥悄悄兒配衣襟裡。她是個粗魯的胖女人,拽著我強迫給戴孝子圈時,險些沒將別針給我戳出血來,這直接導致我對紀念皇室這件事全無好感。而且有什麼用呢?沒過多久,羽族人便在天啟萬氏龐雜的子孫中選一任為人王。三千多人的屍骸,收拾起來也不費多大功夫,大概無非挖個大點的坑,將皇帝跟他的寵臣嬪妃們一道丟進去而已。
草生草長,四季輪迴,誰來入主天啟城又有什麼打緊?老百姓還不是一樣要耕田織布,男娶女嫁?
可惜只有我這麼想,迄今每逢八月十五,村裡人還要聚到曬穀場上一道望月哀思。大家分食一種甜到發薅的圓餡餅,每個人咬一口,再默默傳給下一個人。隨後再一起聆聽教書先生拿筷子敲破碗吟唱,他古怪而悲愴的口吻似哭似誦,那調子一如縈繞在他灰色靈魂上的陰影般揮之不去,拂之又來:
蒼蒼黃天,茫茫下土,
悽悽鳩鳴,交交桑扈,
燹氏建都,晁氏鼎鑄,
三分人族,壯哉東陸,
矯矯虎臣,濟濟多士,
恆恆於徵,淮夷鹹服。
……
通常他唱到這全村人皆會露出熱血澎湃的嚮往,有些人還會情不自禁低聲唱和,彷彿親眼目睹了千萬年前祖先輝煌的征戰史。等教書先生再唱到東陸被羽人統領,人王形同虛設的現狀時,所有人皆會心懷故國,蒼涼無限,以至於不管唱了多少年,唱了多少遍,一到該哭的章節,大家皆會約好一般悲憤交集,熱淚盈眶。
只有我覺得很無趣。
不過這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我會覺得無趣,只不過因為還沒見到真正的羽人。
一天下午,一隊戎裝的兵士突如其來進到村口,全村的人都跑去看。走在十幾名整齊的人族士兵前面的是五名縱馬的羽人。鴉雀無聲之中,一顆小石子突然射向馬匹,馬受驚嘶鳴,馬上的羽人展開羽翼沖天飛起,一把抓起躲在人群后拿彈弓打馬的孩童竄上半空,再一鬆手,那孩子尖叫著直直從空中掉下,啪嗒幾聲脆響,顱骨與脊椎一同摔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