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一夜(第2/5 頁)
漸理解了自己,體恤了自己,他自暴自棄地想,我有什麼辦法?我自己都身不由己,我花了多大功夫,費了多少周折才走到這一步,開弓豈有回頭箭?蘇家邵家,好比一艘破船行使海面,船艙底部已漏水,外頭又狂風大作,沉船在即,怎能拖著蘇錦瑞一塊去死?還不如趁早放手,各有各路,沒準還有各自的出頭之日。
可這一幕卻從此盤桓在他腦子裡,總也揮之不去。
他一遍遍重溫蘇錦瑞嚎哭的狼狽模樣,就一遍遍看到自己轉身離開的決然。
哪怕他再體恤自己,再寬宥自己,他也沒法迴避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麼在那一刻,他就是不能上前呢?
明明他是心悅蘇錦瑞的,哪怕有王欣瑤,哪怕他已決心離開,可是那是蘇錦瑞啊,即便是他也清楚,日後哪怕真個能位高權重,直上青雲,再找個如蘇錦瑞這樣兩小無猜的姑娘也是絕無可能。
他以為自己對蘇錦瑞註定是要心存愧疚,尚且年輕的心裡也還存過有朝一日定會好好補償她的想法。可他完全沒想過,只是因為她當街嚎啕大哭,如干裂土塊一般分崩離析,自己的反應竟然是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而且他還越走越快,生怕但凡慢一點,身後的蘇錦瑞就會認出他,就會化身厲鬼追上來將他撕咬吞噬,將他再度拖回那艘已陷落泥沼的破爛沉船之中。
他到後面簡直小跑起來,完全不記得要找一輛空置黃包車的初衷,靠著一雙腿,穿著皮鞋,穿過好幾條街,跑過整個青梅竹馬的記憶,跑過整片整片青蔥年少時的慰藉與溫柔,等他回過神時,他已經站在自家門口,雙腳疼得發麻,他遊魂一樣穿過庭院,一屁股坐在羅馬柱下的花崗岩石階上。
然後他摸了一把臉,臉上滿是汗水,寒風一吹冰涼刺骨。
有傭人跑來問:“大少爺,晚飯您開在哪用?”
他這才察覺天色已晚,不知不覺間已是華燈初上,遠處傳來哪家請人來唱咿咿呀呀的粵曲小調,不管何時,黃昏將至總是有各式吃酒會、聽歌會、摸牌會在這一代的富戶中此起彼落。
沒人知道幾個小時前,有個叫蘇錦瑞的大家小姐因被劫匪劫持了一道,當街哭得嘶啞難聽,有個叫邵鴻愷的大家少爺一見之下轉身就走,似乎生怕被對方認出丟了面子。
可不是這樣的,邵鴻愷茫茫然想,事情不只是這樣的。
二樓的電話鈴尖銳響起,一個傭人跑出來道:“大少爺,您的電話,陸公子的。”
邵鴻愷起身,大踏步走進去,拿起聽筒,只聽得話筒那邊的老同學陸鼎興壓低著嗓音道:“阿愷,快來我家,有好事。”
“什麼好事?”
“我父親叔伯他們正與商團幾個大佬商議辦省城工商界祝賀軍校籌備的事,你快來。”
“什麼軍校?”
“黃埔軍校,就在省城邊上!你今天做什麼去了,都不看報紙嗎?□□做籌備委員會委員長!”
邵鴻愷瞬間來了精神:“我還真不知道,多謝提點,我馬上來。”
邵鴻愷匆忙出門,期盼著能在省城商界政界露一露臉的時候,蘇錦瑞的爺爺蘇老太爺正在後園裡勃然大怒。
他多年修心養性,已把年輕時候的剛烈性情修得平和許多,裡裡外外,國事家事,大部分秉承著於己無關,冷眼旁觀的態度,小部分若撞到他眼裡了,那也是嘲諷譏笑居多,傷肝動肺甚少。到了被人尊稱老太爺的年紀,他甚至多數時候不需對事情發表看法,只需冷覷一眼,冷笑一聲,平平淡淡說兩句,自然能將人奚落到無地自容。
可這回,他卻壓不住脾氣,不僅大怒,還順手將案臺上一方端硯砸了過去,正中西樓三老爺的額角,頓時把這個老兒子當場砸得頭破血流,昏迷不醒。
整個蘇家炸開了鍋,三太太忙著領孩子們號喪,二太太忙著支使僕人團團轉,一會又要請西洋大夫,一會又要請坐堂國手,一會又要差人開庫房尋人參。大老爺和二老爺被迫留在小洋樓承受老太爺的餘怒,一個後悔不迭今日為何沒溜出門躲開這場麻煩事,另一個則在那膽戰心驚生怕父親一個遷怒,又把什麼東西順手砸過來,砸了兒子老太爺也不心疼,怕只怕小洋樓裡的東西太精貴,砸壞了日後想起來還是要找人算賬。
也真虧得老太爺發了這通火,蘇錦瑞一身狼狽進家門,竟沒人留意到,家裡頭能看熱鬧的都跑去看了,不能看熱鬧的也一邊做活一邊嘰嘰喳喳忙著議論這件事。闔府上下,連阿秀女都不曉得被誰支使去幹活,蘇錦瑞得以神不知鬼不覺偷溜進東樓自己房裡,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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