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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明夜兒唱,莊人們要愛聽了我天天唱。”
和馬香林們分了手,爺就答應著朝了我家走去了。
我家住在莊南的新街上。
新街到底是新街。新街是丁莊富裕後新規設的一條街。你家有錢了,要蓋新房了,那你家就從莊裡搬到新街上,依著政府的規設蓋成兩層樓。一畝地,上端是樓房,三面是圍牆,樓房全都貼了白磁磚,圍牆全是紅機磚。磁磚一年四季都散著白味兒,機磚一年四季都散著紅味兒。味兒一合碰,就成了紅紅白白、帶著金色的硫磺味兒了。
一條街上都是新磚新瓦的硫磺味。
一年四季都是新磚新瓦的硫磺味。
一世界都是新磚新瓦的硫磺味。
我家就豎在這硫磺的味道里。硫磺的味道日日夜夜碰鼻子,撞耳朵,扎眼睛,可它招人心。莊裡很多人家都生活在這硫磺的味道里。很多人家都想生活在這硫磺的味道里,所以都賣血。
所以都有熱病了。
新街上統共住著二十幾戶人,二十幾戶人家的主人當年都是血頭兒。血頭兒掙錢多,所以就在新街蓋了房。就都住在新街了。就有新街了。我爹當年是最早的血頭兒,後來是最大的血頭兒。是血王。所以我家住在新街的最中央,不是兩層樓,而是三層樓。政府的規設是每家只能蓋成兩層樓,可我家卻蓋成了三層樓。
別的人家蓋三層政府是要出面干涉的,可我家蓋三層時沒人管。
房也不是一開始就蓋成三層的。它是別人家裡都住著草房和土坯瓦房時,爹就蓋純磚純瓦了。
別人蓋純磚純瓦時,爹就扒掉純磚純瓦蓋成兩層樓房了。別人要蓋兩層樓房時,他就又加一層成了三層了。別人要加一層或直接蓋成三層時,政府就出面干涉了,說縣裡的樣板莊都是二層樓,不是三層樓。
我家是三層。三層比二層高一層。
在我們家的院落裡,和那樓房不般不配的是那洋樓院裡有豬窩和雞窩,樓簷下還有鴿子窩。蓋樓時,爹是完全瞄著東京的洋樓樣式蓋下的,樓屋的地上鋪了粉白、淡紅的大磁磚,院落地上鋪了一米一個方格的水泥地。把千百年來露天廁所用的蹲坑改成了屋裡的坐器兒,可我爹、我娘坐著那器兒,坐死也拉不出來屎,只好又在樓後的露天地裡挖了蹲坑兒。
樓屋的洗漱間裡有一臺洗衣機,可我娘就愛端著洗衣盆兒到那院裡用手洗。
這樣兒,那坐器兒就成擺設了。
洗衣機也成擺設了。
有冰箱,冰箱也成擺設了。
飯屋、飯桌都成擺設了。
我爺到我家裡時,一家人正關著大門在院裡吃夜飯。白蒸饃,大米湯,粉絲蘿蔔燉白菜。白菜葉上漂的辣椒紅得和撕碎的年畫樣。爹孃們坐在小凳上,院中央擺了一張小桌子,一家人圍著小桌吃夜飯,我爺敲了門。我妹開門後,娘就給我爺端上了湯,擺下了凳,可正要吃飯時,我爺拿著筷子直盯盯地看著爹,像冷冷看著一個不相識的人。
我爹也冷著看我爺,像看一個不相識的人。
到末了,我爹說:“爹,你吃呀。”
我爺說:“老大,我想來想去得給你說件事。”
我爹說:“不用說,你吃吧。”
我爺說:“不說我吃不下,夜裡也睡不著。”
我爹把手裡的碗放在了飯桌上,把筷子放到碗上邊,瞟了我爺一眼道:“你說吧。”
我爺說:“我今兒去上邊開了一個會。”
“是不是說熱病就是艾滋病?艾滋病是這世上的新絕症?”我爹說:“爹,吃飯吧,這些你不說我也知道了。莊裡三分之二的人都知道。只有那些得了熱病的人不知道。得了熱病的知道他們也裝著不知道。”然後,我爹又瞟了一眼爺,一臉的冷漠和不屑,像學生瞟著老師手裡拿的他早就會做的卷子樣。末了後,爹就端起碗,拿起筷,自管自地吃起來。
我爺算老師,其實是在學校敲了一輩子鍾,直到今年過了六十週歲依然還敲鐘。有時也替生病有事的老師管管孩娃們,教半天一年級語文上的課:“上中下,左和右。”把粉筆字寫得和碗一樣大。
我爹也是被我爺教過的,可他現在不像先前敬著老師樣敬著我爺了。我爺從爹的眼裡看出這些不敬了。爺看我爹自管自地端著碗,吃著飯,就把自己的飯碗輕輕磕在了飯桌上。
終於說:“老大,我不說讓你到全莊人面前去死了,可你總得到全莊人面前磕個頭。”
我爹瞪著爺:“我憑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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