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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時,出了一件事,很小的一件事;出了一樁事,很大的一樁事。叔過自家的門檻時,絆著門檻了,從門外摔倒在了院落裡。夏天裡,熱的天,穿得薄,身上擦出了血。胳膊上出了血,膝蓋上也出了幾絲兒血。
要說也沒啥了不得,就是出了一些血,可叔除了那出血的地方疼,他還覺得渾身疼。渾身冒熱汗,後脊柱卻是發冷的疼。摔倒在地上,我叔撐著身子坐起來,擦著手上的血絲說:
“玲玲,我渾身都是疼。”
玲玲就慌忙把他扶到床上去,為他擦著汗,擦著身上的血。他就跪在床鋪上,蝦米樣,弓著身,弓跪著,額上的汗,大滴兒地朝著床上落。渾身疼得打哆嗦。疼得嘴唇都成青色了。拉著玲玲的手,把玲玲的手也抓成青色了,還用指甲朝著她的肉裡掐。掐著說:
“娘,我怕躲不過去了這一關。”
玲玲說:“爹,沒事的,這幾年莊裡下世那麼多的人,和你一塊發病的都已經不在了,你
不是還好好活著的嗎。”
叔就有淚了,臉上沒有了往常賴人的笑:
“娘,這一回我是不行了,我連骨髓裡都是撕著疼。”
玲玲就給他吃了止疼的藥,又喂他喝了半碗湯,待那疼終於輕了些,她就坐在他的身邊和他說了很多話。
很多的話。
說:“爹,你說你真的過不了這一關?”
叔不笑,沒有了往常賴人的笑:
“怕是過不了這一關。”
“你要真下世了我咋辦?”
“我下世了你就還活著。能活一天是一天,要眼看著讓爹和哥把咱倆的墓挖得大一些,寬一些,高一些,寬寬敞敞和咱家的房子樣,和咱家的院子樣。”
“棺材呢?”
“哥都答應了,說你我下世了給咱倆一人一口好棺材,最差也得是桐木板,柏木檔,棺板三寸厚。”
“他要是不給呢?”
“好歹他是哥,一奶同胞呢,他咋會不給呢。”
“你沒看出來他把結婚證都甩在了院子裡,說你為我鬧翻了天,把這房子、院子押給了丁小明。”說:“哥他心裡恨我和你結婚哩,他真的不願請人挖一個大的墓,想著人死了大小的墓、好壞的棺,其實都一樣,你說我拿他還有啥法兒?”
說:“你想呀,現在別的東西都不貴,就是棺材的價格飛著漲,一口好棺材從四、五百漲到七、八百,他給你我兩口好棺材,算下來就是一千五百塊,讓誰給誰不心疼呢?”
說:“亮,哥不給棺材我一點辦法都沒有。要下世還是我先下世吧,你活著就能眼看著讓人把墓挖得和院子一模樣,把棺材做得和這磚瓦的房子一模樣。”
說:“爹,你還是活著吧,要是必須有一個人先下世,還是讓我先下世的好。”
他們說著話,嘴不停,不停歇地說。說著就把那疼給忘了。原是說好夜裡她要一連聲地叫他爹,叫他一百聲的爹,叫著爹好好侍候我叔的,任由了他,由他享受呢。可現在,她的身子好好著,他的身子不行了,不能再做那事了。熱病在他身上紮了死根兒,她不和他說話他就覺得身子疼。本是摔倒了的破皮疼,可熱病讓他的身上沒有一點抵抗了。沒有了一點抵抗的力,隨便一點疼,就會疼到他的骨縫裡。疼到他的骨髓裡。每個關節都像刀挖樣,刀剜樣,像有著鐵棍、木棒硬往那關節縫裡插,撬著的疼。往死裡活裡撬著疼,如同要把他的關節撬開樣。如同有著一根生鏽的針,針上穿了粗麻線,正順著他的骨髓從下身朝著他的上身穿,疼得他咬著的牙都發了酸,汗在額門上嘩嘩哩哩流。
夜已經很深了,深得如是莊裡的衚衕樣,深得如是扎進平原深處一條小路樣。門外的月,那月色,乳乳的白。乳白著,從窗戶滲進來。蛐蛐的叫,也從窗外滲進來。悶得很。月色裡,那蛐蛐的叫,白亮的叫,在往日該是涼蔭蔭的叫,可是這一夜,卻是悶得很,叫聲熱得很。因了疼,叔的心裡像是著了火。像是堆著一爐大碳火。能鍛鐵的火。他一會把身子蝦米樣爬著弓在床中央,屁股翹到半空裡。一會又倒在床鋪上,死蝦米樣倒在床中央,身子捲成一團兒。死蝦米樣捲成一團兒。再一會,仰躺著,把雙膝彎在半空裡,雙手死死地抱著兩個疼成蒼黃的膝蓋骨,人像仰躺著的死的蝦。死久了的蝦。只有把身子弄成死蝦樣,他的疼才會輕一些。
輕一些,也還是得不停嘴地叫:
“玲,我活不成了呀?”
“娘,你再給我吃點兒止疼藥。”
他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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