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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窗外的雨攪著芭蕉梧桐聒的滿耳。桌上的燈光小如紅豆,隱隱的聽見打了五更,便再睡不著。回憶夢境忘了一半,只翻船呼救的事還記得明白,心裡著實不受用。再想那夢裡夢的情事件件都是前兒經過的,便把翻船也當個真事,竟嗚嗚咽咽的哭將起來。哭了一會,覺得帳縫裡鑽進風來尖%%的,身上打個寒噤,覺得頭很重的。伸手向額上一摸,早發的火燙的燒。安神一會,聽雨聲小了,紗窗上透著迷離曙色,簷聲還點點滴滴的滴個不了。再朦朧一會,聽中間那間裡有些聲音。蘧仙咳嗽了一聲,因問:“外面誰嚇?”聽應了聲:“是我呢。”是小丫頭珠兒的聲音。因道:“珠兒你來。”那珠兒見喚,他便開門進來。
蘧仙一手掀起帳子,見珠兒已梳好了,雙丫的小圓頭,楹發斬齊,眉目如畫。穿著一件湖色小羅衫兒,罩著四鑲的元色夾紗背心。蘧仙看了又想起小春來,便半晌不語。珠兒因道:“爺怎麼大早醒了?”蘧仙道:“什麼時候了?”珠兒道:“才八下鍾呢。”蘧仙因回頭看床桌上的鐘已指在九下,再細聽時卻原來早停了擺了。因向珠兒道:“我書案上有一封書子,用鎮紙壓著的。你拿去喊文兒送越國公府去。回來再去冷府上接奶奶家來,說我病了呢。”珠兒因問:“爺怎麼又不適意來,可請個大夫瞧瞧。”蘧仙道:“這個不消。過一會兒去請你爺來替我打個方子,還是他知道我的病原。”珠兒答應著,又站了一會,見蘧仙嘆口氣朝裡床睡了。便放下帳子,把桌上那一點殘燈吹熄了。向書案上拿了書子出來,把門簾子放下了,徑出院到中門口來。
見小廝文兒剛在廳上,拿瓦灰帕子擦蘧仙的馬鞍轡上的銅器。珠兒便在中門口喚了聲,文兒聽見忙過來問:“什麼事。”珠兒便把蘧仙的話吩咐了,又將這書子與他。文兒看了看便揣在懷裡,一口答應著。見珠兒進去了,便忙去穿上雨靴,拿了把洋綢傘子,徑往學士街秦府裡來。向號房裡投下,那號房裡人道:“撂在這裡便了。”文兒陪笑道:“費爺們心,就送進去。回來領回書呢。”那號房裡人道:“這個你不該投在這裡,咱們府裡規矩,投在外號房裡的檔案,要到晚間才呈進去。既你是要緊文書,該投到宅門口號房裡去。”文兒便要還書子,拿到內號房來。並說是要緊文書,煩便呈進去。那內號房裡人,查了查號簿說:“三爺是前兒往葉府裡去沒回,書子便送進去,回書呢咱們府裡派人送來便了。”文兒沒奈何只得回去,回了蘧仙。
原來寶珠因軟玉、蕊珠回去了久許不來,便打初四那日望他們去,直至初七傍晚才回。見府裡冷清清的,心裡詫異。到二廳上落轎,便喊總管張壽來問道:“今兒七夕是花二小姐生日,怎麼府裡沒一點兒舉動?”張壽回道:“喜封打早間便發出來了。說因花小姐的病又加重了些,所以太太沒興,便不教開賀。禮物卻送來了好些,只收了這裡葉太太的和姑蘇顧府上的兩封。”寶珠點首,心裡早自亂了。忙忙的到南正院柳夫人處講了幾句話,便到園裡惜紅軒來。一進門便問:“姊姊怎麼了?”婉香卻坐起,在床裡擺了張湘竹小桌兒,鋪著許多箋紙,不知在那裡看什麼。寶珠問他,也沒聽見。寶珠見他坐起著看書,知道沒什麼大事,便放下了心。因走近來道:“說姊姊病了,怎還不將息兒。看這個什麼?”婉香見問,笑道:“你瞧好詩呢!”寶珠拈過一張來,看是一張玉版如意箋,寫著:“客冬之蘇紀遊詩,錄請粲正。”下面一排兒寫道:
近水生波遠水平,吳山旋繞越山行。
中間著個孤帆影,唱出竹枝三兩聲。
角聲淡淡月生稜,來往船多水不冰。
行過橋灣不知處,兩三燈火指嘉興。
寶珠才看了這兩首,早跌足讚歎道:“這詩真選聲,字,一字一珠的了。姐姐你沒看仔細麼。”婉香笑道:“果然是好,我愛這詩。你婉婉的讀給我聽,還比服藥好呢。”寶珠便慢聲吟下道: 曲水紆山四百程,□舲如鯽尾而行。
夜深就枕各無語,船底但聞呼吸聲。
因道:“這小火輪真寫得入神了。”又吟道:
荒雞啼煞月無光,林影山陰亂入艙。 三兩牌樓四五塔,榜人都說到平望。
寶珠因道:“這詩景寫的入畫。只不知平望是什麼地處?”婉香道:“平望在嘉興過去,和不測相近,往姑蘇去,是定要打這裡過的,那地處牌樓最多,那寶塔多四五個一叢,沿岸多是的。他這首便說得細到,畫也不過這個樣兒。那起二句還畫不出來。你合著眼睛細想想瞧,便似身入其境的樣兒。”又道:“你不許打叉,給我一順兒念下去。”寶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