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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放。她的嘴唇白得泛青,雙頰卻是一種病態的潮紅。她發著高燒,吊瓶裡的藥水已經去了一半,仍舊沒有退燒。醫生來了好幾次,護士也來測過計策體溫,每次都說39度6、39度4……
這麼燒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把腦子燒壞……反正她也跟瘋了差不多。他想了很多辦法想把她的手掰開,但她攥得太緊了,手指又燙的嚇人,隔著衣服也似乎可以體驗到那駭人的體溫,他幾乎想把自己這衣角給剪掉,以便擺脫這討厭的女人。嘗試著想要把她的手指弄開,於是弓下身體,離得近些,終於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她說的是:“振嶸……”
原來她一直就是在叫振嶸的名字。
她現在的樣子很醜,兩頰的顴骨都瘦的突起來,頭髮也沒有幹,貼在臉上,更顯得瘦。她的眼窩深陷下去,眼睫毛很長,可是是溼的,原來她一直在哭。枕頭上溼了一大塊。她哭起來的樣子更醜,五官都皺成一團,身子也 蜷縮著,像只蝦米。她哭得沒有任何聲音,就是流眼淚,淚水毫無阻礙地順著長長的睫毛滑下去,落到枕頭上。
其實當初她是很漂亮的,他記得她的大眼睛,非常漂亮,非常動人。那天晚上他在酒吧停車場撿到她,她當時伏在他的車前蓋上,醉態可掬,死活拉著後視鏡不撒手,認定這是計程車,認為他要跟自己搶計程車。他去拉她,她卻忽然仰起臉來,親吻他。
那吻很甜,帶著些微的酒氣。那天他大約也是真喝高了,因為他竟然把她帶回去了。
整個過程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幾乎是一言不發,除了他的腕錶不小心掛到她的頭髮,大約很疼,她輕輕“啊”了一聲。他於是把腕錶摘下來,繼續親吻她。她沒什麼反應,身子一直很僵,反應也很生澀,非常出乎他的意料,因為她還是第一次。在他醒來之前,她就消失了。就像是穿著織金衣裳的仙都瑞拉,驚鴻一瞥,可是午夜鐘聲過後,便消失在時光的盡頭。
可是他們終究是認出對方來,他認出她,她也認出了他,沒有水晶鞋,只有難堪。他不動聲色,看著她。這個女人,她究竟想幹什麼?
她的反應沒出他的預料,她出爾反爾,她糾纏邵振嶸,她甚至振振有詞。
可是振嶸如今不在了——想到這裡,他覺得心裡一陣難受。她還緊緊攥著他的衣角,眼角噙著很大一顆眼淚,發著高燒,她的囈語仍舊是振嶸。
或許,她對振嶸還是有幾分真心。
司機還在急診觀察室外的長椅上等著,可是他走不掉,她還緊緊抓著他的衣角,就像嬰兒抓著母親,就像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塊浮木。算了,看著振嶸的份上,看著振嶸一直對她不能割捨的份上,一想到振嶸,他就覺得心裡有個地方開始發軟,軟到隱隱生疼。
那是他最親愛的弟弟,最親密的手足。
她的燒漸漸退下去,護士拔針的時候她終於醒過來。看到熟悉的側影,熟悉的臉部輪廓,幾乎令她驚得叫起來,可是馬上就知道,那不是振嶸, 那不是她的振嶸。
她的手還緊緊抓著他的衣角,她忙不迭地放開,像做錯事的小孩。
默默地鬆開手,他的絲質襯衣已經皺巴巴的了,不知道被她抓了多久。
“謝謝。”她的聲音是啞的,嘴裡也是苦的,發燒後連舌頭都發麻,說話也不利索。
他什麼也沒說,腳步也沒廳,就像根本沒聽到,走掉了。
她病了差不多一週,每天掛水,沒辦法再去跟著他。好不容易不發燒了,醫生又躲開了兩天的吊瓶,鞏固治療。
他送她入院時曾替她交了一千塊押金,這天她掛完最後一瓶藥水,就去宇天地產的樓下,等著還給他錢。
到晚上六點多才看到他的車出來,她伸手想攔,保安已經看到她了,幾個人十分熟練地將她攔在一旁,逼著她眼睜睜看著他的坐車揚長而去。
她去他別墅路口前守了一個鐘頭,沒看到他的車出入,也許他回公寓了。在本市他就有好幾個住處,她曾經天天跟著他,所以知道。
她應該把錢還給他,可是她仍舊沒辦法接近他,也沒機會跟他接觸。她沒辦法,只得把那一千元裝在信封裡,然後快遞到宇天地產去。
她知道他不在乎那一千塊錢,可是那是她應該還的。她也知道那天他是看在振嶸的面子上,才會送她去醫院。她鼻子發酸,即使他不在了,仍舊是因為他的緣故。振嶸是她最大的福氣,可是她卻沒有那福氣,留住他。
天與地那麼大,這世上,她只是沒有了邵振嶸。
杜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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