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六(第2/2 頁)
是雨水和鐵鏽的味道。
泥濘的土地在血水中泡得軟爛,雨珠在斷刃上敲出破碎的音節。
死亡和重生的間隔過短,發現自己這一世依然身處戰國時,我的心情有點複雜,發現自己睜眼就躺在死人堆裡時,我的心情更復雜了。
茫茫雨幕中,披著袈裟的僧侶垂首斂目,為戰場上的亡者誦經祈福,靜默的姿態好像一棵蒼老的菩提樹。
那棵菩提樹臨到我面前時,微微頓了一頓。
我睜大眼睛。對方也睜大眼睛。
「……無處可去的人啊。」
合掌時,那個僧侶手中的念珠發出窸窣的聲音。
「你為何停留於此?」
我無法回答,雨珠順著刀鐔落下來,溼漉漉地落到我的眼睛裡。世界鍍上一層水色的薄膜,我眨去眼睫上的水霧,聽見自己開口。
「我也想知道這個鬼問題的答案。」
雨水淅淅瀝瀝,斗笠下的面容有著一雙溫厚的眼。
「如果無處可去,你可願意跟我同行?」
那個僧侶伸出手,將我從死人堆裡帶了出來。
「我是弘如。」
弘如沒有家鄉,一年四季都在遊歷四方。
他喜歡講經,懂一點草藥,經常幫窮苦人家看病,路過屍橫遍野的戰場,一定會停下來為亡者祈禱冥福。
我也沒有家鄉,跟著他一起遊歷四方。他講經時我就在寺院外面閒逛,替人看病時我就負責搗藥。路過戰場時,我撿了點刀具換取物資,他蹙起眉頭看了我許久,搖搖頭還是放過了我的出格。
行走在戰國亂世的人,偏偏沒有一丁點自保的能力,既沒有強大的教派在背後撐腰,和各國的政要也沒有交好。
如果這個世界講究善惡因果,那他一定會長命百歲,活到老得都走不動路了的時候再安然辭世。
如果這個世界講究善惡因果,染上疾病而死去的人一定,本來應該是我。
去世前,弘如將我託付給瑞泉寺的住持,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的人當晚就嚥了氣。
我在寺院裡留了三日,待一切打點妥當,收拾好行囊下了山。
戰國亂世,人如無根的浮萍。我這個浮萍飄得特別遠,上一輩子待過的地方據說已經易主,上上輩子認識的人早已化為黃土。思來想去,回過神已經到了相模國的愛甲郡。
月光在河面潺潺,飛雪般的蘆葦在晚風中輕擺。
渡船的碼頭人群四散奔逃,我逆著人流而行,在那隻鬼咬下行人腦袋的前一刻,一刀砍進它的後頸。
血液迸射而出——為什麼鬼的血和人類一樣是紅色的?
對死亡無所畏懼的人,在生命攸關的危險關頭,似乎很容易冒出不相干的想法。
集中。我告訴自己。集中精神,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那隻鬼痛嚎一聲,憤怒地轉過身來。
對於無法一刀砍下鬼的頭顱這件事,我早有預料,在罡風襲來時往後接連幾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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