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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找了個竹子,用把極鋒利的刀剖成兩片,並且故意做成一個相錯的缺口,嚴結合縫,足為符信,朱文自取一半,另一半交了給衛媼。
“這是幹什麼?”緹縈好奇地問。
“你讓阿文告訴你!”衛媼靈機一動,緊接說,“你們到外面談去!我可要睡了,別吵了我睡覺。”
燕支在周森那裡,學的就是這些鑑貌辨色、隨機應變的功夫,所以緊接著也打了個呵欠對衛媼笑道:“我也困了,阿媼,我跟著你睡?”
“好,好!我們把寢具鋪開來。”
兩個人一吹一唱,連正眼都不看他們,這自是替他們安排一個話別的機會,但做得似乎太明顯了,緹縈很不好意思,微斜著臉僵在那裡,有些無法動彈。
“走吧!”朱文老實不客氣拉了她一把。
緹縈白了他一眼,使勁把袖子一甩。但藉著這個勢子,正好走出門去,卻聽得背後衛媼在笑。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漆黑的走廊上,誰也沒有照顧誰,倒像是彼此不知道另外還有一個人似的,這反常的現象,多由於這是夢寢所不及的一種意外,不但緹縈,連朱文也有些緊張。當然,眼前是一個喜出望外的好機會,但來得太突然,令人有措手不及之苦——該表示怎樣的態度,該說些什麼話?他全然不知,須得好好來想一想。
在緹縈,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或是兩者兼有,使得她發抖了,牙齒震震有聲,自己管不住自己。她一賭氣使勁咬住,直咬得牙齦發酸。稍一鬆勁,上下牙齒倒又捉對兒在打架了。無可奈何,只得悄悄住了腳,扶著柱子歇一歇,好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朱文忽然發覺,緹縈似乎沒有跟著。回身看去,隻影綽綽一條伶俐身影,倚柱而立,折回數步,漸漸看清,真的是她!
“怎麼不走了?”
一問,反倒提醒了緹縈,輕聲說道:“走到哪裡去?”
漆黑的天,走到哪裡去都不合適!但也正巧,突然間雲破月來,清光溶溶,灑落滿地的樹影。朱文高興地說:“我去拿兩方席來,到樹底下坐!”
“不要了!”
緹縈阻止他這樣做,卻未說原因,但她到底還是跟著他走到了樹下。他脫下身上的布袍,鋪在地上,自己先坐了下去,順手一拉,緹縈立腳不住,一歪身子,恰好倒在他懷中。
這時她不發抖了,心卻跳得厲害。掙扎著坐直了身子,乞人似的說:“不要這樣子!讓阿媼,還有燕支看見了,多不好?”
朱文不響,深深地吸了口氣,把那想緊緊摟抱她一下的意念,強制壓抑了下去,而緹縈也無話。彼此沉默著,都覺得有些僵硬得不得勁。
朱文頗為失悔,不該這樣子輕率魯莽!緹縈像個剛探頭伸足去看世界的小貓,不該一下子嚇了她。於是,他溫柔地道歉:“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有意的。”
緹縈微微一愣,心裡轉了轉念頭,才意會到他是指剛才把她拉入懷中這回事,其實,這時她倒頗想依偎在他的胸前。她想象著那一定是非常舒適的一種坐法——地下坎坷不平,還有碎石梗著,實在不舒服。
“你怎麼不說話?”他輕輕地問。
“這地方不好。”她說。
“怎麼呢?”
“你摸摸看!”
她捉著他的手,一摸她身邊的地面,他就懂得了,便伸手把它撳來揪去,撤到一塊比較軟的地方,便說:“這裡好!來,我替你挪一挪地方。”
挪了地方,果然好得多了。不但地面軟和,而且樹葉間正有一塊極大空隙,月光照下來,正好讓她們彼此看得見臉。
“緹縈,你笑的時候最好看,不笑的時候也好看!”
“鬼話!”緹縈笑道:“你倒不說生氣的時候也好看?”
“對啊!我原想這麼說的。讓你一說破,我倒不好意思說了!”
居然有如此涎臉的人!緹縈只好嘆口氣。但是,心裡卻是種異樣的滿足。就這幾句話,把他們之間的僵冷的感覺,消除淨盡。兩個人的身子靠近了,朱文把一雙手圈過來攬住她的腰,她也斜靠在他肩頭,目光恰好對著窗戶中漏出來的一方黃光。然後,忽然黃光也不見了。只覺得月光更清、更白。
“阿媼睡了。”緹縈說。
“讓她睡去。”朱文說,“這時候進去反倒吵擾了她。”
“燕支也睡下了。”緹縈說,“如果沒有睡著,不知她心裡在想誰?”
“自然是想她那未過門的丈夫。難道還會想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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