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1/4 頁)
他沐浴日光之中,身後碎石聲轟震,不絕於耳,“地法天功大陣”本即依山傍水而生,依水土輪轉而不息,此刻陣破,則水土顛倒,山崩地裂,轉頭望去,高聳雲端的雪山之巔已分崩離析,即將夷為平地,而於山石凹口處,原本深藏於洞底的潭水驟然漲高,已成內湖。
此陣法巧奪天工,繁複幾無可解,若非誤打誤撞破了陣,便是修為通天的大能修士,也可能在其中被困而死。
當然還有一法可破陣,便是在洞中努力修行,爭取早日飛昇登仙,只是此法幾近譫妄,修士亦凡人,受困不得脫還能安之若素者能有幾人?便是孚琛自己,捫心自問,若再關個一甲子,他不定便要棄仙入魔了。
日復一日的孤寂,毫無希望地等待,一成不變的環境,單調到極致的聲音,到得最後,但凡有離開此處的一線可能,人都會本能抓牢不放。
真到那個地步,為正或為邪,成仙抑或成魔,根本沒什麼區分的意義。
這才是地法天功大陣的可怕之處。
幸而孚琛習的是剛猛堅正的“紫炎秘文”大法,這功法與瓊華派講究中正平和的正統道修心法不同,隨著功法越深,於習者心性淬鍊越是強硬,若非他道心穩若磐石,只怕也會被這“地法天功”大陣逐漸將意志蠶食乾淨。
然“紫炎秘文”大法釋放之時,靈力中自帶激越凌厲,焚燬一切的霸氣,終究失了修道人寬厚中正之意,孚琛習此法原本便是瞞著瓊華派上下中人,除此法乃上古大法,功法未成難保懷璧其罪外,更重要的原因,乃是因為他深知授業恩師的修道理念,紫炎秘文再好,也與中正平和的道統相悖,他必不會贊成自己的愛徒修習。
師尊一生講求無有統一,心息依虛的修真正道,根本不知他平生所願,也不知他的凌雲志向,更遑論他內心深處因早年家門敗落而根深蒂固的恨意和懼意。
幼年之時,孚琛親眼目睹大能修士如何彈指間令家人灰飛煙滅,那等輕描淡寫,彷彿殺戮不是人,而是蛇蟲鼠蟻一流。
那個時候他就發誓,只要還活著,便決不允許自己無足輕重,決不允許自己淪為誰都可欺侮滅殺的螻蟻,誰都能毫無顧忌踩至腳下的爛泥。
故他得“紫炎秘文”必定要修煉,便是明知此功法太過剛硬,殺氣太重,他也非習不可。“紫炎秘文”原本便是上古火系修士功法,與他修煉是最合適不過,習此功法近百年間,孚琛修為一日千里,獲益良多。然而,此功法卻如他自身的修行進階一般,入金丹期後開始阻滯重重,金丹後期徘徊數十年,數十年間,“紫炎秘文”也未嘗進階,且每每一運靈力,丹田處便有刀割痛感。
他遲遲未能煉神還虛,金丹大成,凝成元嬰,也與“紫炎秘文”練不下去有關。
此情形便如一個人奮力登山,初初有仙履相助,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然越登高處,那仙履越成鐵鞋,負累重重,還無法拋舍。
孚琛心知肚明有個地方不對勁,上古秘法乃飛仙修士所撰,洋洋灑灑分十二層,他只練到第九層就練不下去,不是秘法有問題,是他自身哪裡出了岔子而不得知。
此番與榘螂怪顫鬥也是,事先分明做了萬全準備,可鬥至酣處,紫炎刀忽而運轉遲滯。
靈力絮亂,這才讓那怪物有機可乘,咬了一口。
榘螂怪毒非同小可,頃刻間將金丹修士拖入幻境當中,那毒物所造幻境皆依人心底最不願啟齒之事,孚琛在那片刻之間,彷彿將自己整個童年又經歷了一遍。
記憶中栩栩如生的父母慈愛,長兄寵溺,無憂無慮的稚童成日裡調皮搗蛋,不思上進,家裡人縱是責罰,也捨不得打罵,有的也只是溫言教導。長兄愛他比父母更甚,多數時候,母親已然舉手要打了,他只需尖叫跑開,躲到兄長身後,自有敦厚溫良的大哥攔下母親的巴掌好生勸慰。
他竟然還記得,百餘年前,長兄摸著自己的頭笑道,咱家的小祖宗只需每日快快活活的,別惹是生非弄傷自己就好。
原來他亦有那般光景,雙親健在,家境殷實,沒心沒肺,整日裡最大的煩惱,不外是怎麼捉弄新來的家學先生,是拿青蛙嚇唬他,還是往他的書頁上塗墨汁。
如此而已。
可惜風雲突變,家園頃刻成廢墟,那夜父母將他藏起,長兄以血開傳送符送他離開,他所有的一切突然間煙消雲散,那些痛苦,孚琛原以為已遺忘,卻在幻境之中才醒悟,原來自己在最後訣別那一刻,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跟家裡人說。
連一句話,哪怕如“我不走”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