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1/4 頁)
一百二十五
涇川古寨說是說與世隔絕,然而就如這世上其他戒律森嚴的地方一樣,總有些不太願意被律令束縛住手腳的人,他們中有的是嚮往外界,無知無畏的年輕人;也有調皮搗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孩童;還有天生腦子活泛,善於從規矩中鑽空子尋漏洞的人。古寨雖有成年後入世三年曆練的規定,對自己寨中的人不算苛刻,可架不住人心複雜,總有人在見識了外頭的花花世界回來後,禁不住心存掛念,沒法再安分守己在寨中過活。
比如曲陵南過世的孃親,比如現在的曲沐珺。
沐珺想出寨。
她在經歷了三年的歷練後又在外頭滯留三年,回寨子後,她仍然想出去。
她是有情有義的女孩兒,家中尚有雙親幼弟,寨中親朋好友無數,外頭的世界再好也不足以讓她拋棄這片生她養她的故土和親人。可在故土親人之外,她還有愛戀,她還想有生之年,再上瓊華派,再看看那個驕傲冷冽的年輕人。
那個叫裴明的男子。
其實只要看一眼就好了。
沐珺想,她要的並不多,只是看多一眼,了卻心願,從此天各一方,各自過活。寨中女子自來率性淳樸,熱情大膽,喜歡誰便是誰,可若對方不中意自己,那也行不來死乞白賴,痴纏不休之事。好比張三家的女兒看上李四家的小子,可李四家的小子卻另外中意王五家的女孩,這時張家女兒便是不甘,也拉不下臉做那勉強之事。因為除了情愛,張家女兒與李家小子、王家閨女還有自小長大的情誼,還有各家各戶相識相交多年的情分,不過是愛而不得,不值得為此大動干戈。
寨中人人如此,女孩兒們自小耳聞目睹這些境況長大,便是偶爾有那等愛侶成了怨偶終究分道揚鑣的,也是來去灑脫,不拖泥帶水。曲陵南的孃親雖深陷情傷瘋瘋癲癲,然終究是自己先離開了傅家,而不是苟安一隅,給對方傷害自己的機會。事情到了沐珺這也是一樣,裴明修的是北遊劍訣,冷情冷心,縱使在他身上耗盡畢生愛戀,只怕對他而言也不過滄海一粟,白馬一隙而已。少女左思右想,終究明白這事是不成的,還不如退一步,回寨中尋個知冷知熱的男子,從此夫唱婦隨,安樂祥和。
只是律令之下,仍有人情,女孩心中再清明,卻仍想給自己少年愛慕留一個結局。
她再一次收拾了包裹,偷偷摸到寨後祠堂的大樹邊當初旁。她早已觀察過了,每月望月朔日,曲陵南皆會在此獨立,望著樹上某處良久無語。她很好奇,稍靠近些卻已被人發覺,那個叫清河的狗腿子立即就現身將她遠遠趕開。沐珺小孩心性,越是不讓她知曉,她好奇心越重,曲陵南在此做甚,成為她撓心撓肺想弄明白一件事。於是,又到某個望月時節,她早早就潛入祠堂,也不知是不是祖宗庇佑,抑或她突然福如心至,想起當初在瓊華派,那個古怪的道人文始真君曾教給自己的屏息功法,她運起來,還真讓她悄然無聲地躲在祠堂內,靠著窗欞縫隙將外頭光景看了個清楚。
這一看,沐珺才知道,原來曲陵南在樹上以運起靈力,撐開寨子結界一角,這一角很小,只如一面菱花水鏡,碎光流離。儘管相隔遙遠,沐珺卻清晰地看到,那面鏡子中映著的正是當初將她抓上瓊華山的壞道人。她那個時候小,並不懂這道人明明對自己無所圖,卻仍然要將自己禁在身邊,也不明白他明明有一身通天本領,可見到曲陵南,卻屏息小心,不敢造次。直到她自己為裴明魂牽夢縈,卻又求之不得,無法可想,沐珺卻突然明白了這位被人尊稱為文始真君的男人,其實不過與她一樣思慕一個人而不可得罷了。
心悅君兮君不知。世上大概沒有一種苦,能與之相較。
這其實也不是全苦,它還有甜,有酸,有說不盡道不明的千般惆悵,萬般難耐,可說一千道一萬,在那個特定的人面前,卻唯有剩下一聲嘆息。
沒法說。
可如果真是沒法說,又何必以靈力為鏡,只為謀一面呢?
沐珺忽然就紅了眼圈,她捂住自己的嘴,用力咬住嘴唇才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看著曲陵南沉靜的面容,負手而立的孤獨,再看鏡子那邊的人,昔日玉面郎君,今夕憔悴而狼狽。
少女在這一刻下定決心,再難也要出寨,再難也要上瓊華,再難也要真真實實地見上裴明一面,當面問他,要我還是不要,你看著辦。
怎麼樣也好過這樣,一鏡相隔,兩處悽然。
以靈力撐開的裂口很快便會收攏,曲陵南每每都會直到裂口合攏才轉身離開,可這一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