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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狗狠狠抽了一口煙,煙味刺肺,大聲咳嗽。
陳富貴又浮現招牌式的笑臉,道:“爺爺給你取名浮生,而我是富貴,陳富貴,聽起來很傻,其實取自‘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榮華富貴對我來說跟在山裡日子的貧寒沒什麼兩樣,但如果能賺大錢把娘和爺爺的墳修得好一點,我不會窩在張家寨每天望著巴掌大的天空,你不在,娘不在,張家寨對我來說就是個牢籠,生怕一抬手一伸腿就吵到躺在墳裡的娘和爺爺。”
第四十八章 守山犬
穿旗袍的女人不管神態如何拒人於千里之外都會給人一種煙視媚行的錯覺,身材不好的大半不敢穿,身世平庸的大抵穿不起,肯穿上旗袍,斷然不會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談心今天剛穿上一身定製旗袍的時候也沒想到會鬧出這麼大風波,一個半死不活躺在病床上,一個脖頸淤青跟丟了三魂七魄的傻子似的不肯說話,陪著小逗號走出讓人遍體陰涼的南京軍區下屬醫院,啟動那輛與她體型不符的Q7,身邊坐著可憐兮兮一言不發的女孩,挺標緻一張小臉早就哭花了,談心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小逗號,是不是很有看黑幫電影的感覺,你也別怕,這事情一輩子也撞不上第二回。其實也怪不得別人心狠手辣,看熊子起先把別人作賤的,我都看不過去,這件事理虧在先,小逗號你回江蘇後也別在你爹面前提起這一茬,他太護短,天曉得會折騰出什麼事情,他就像一個解放戰爭時代的軍人,渾身沾著不合時宜的匪氣,要不然怎麼可能現在還是兩槓四星,早拿掉兩條槓換成金色松枝。”
“我外公說了,我爸就那倔脾氣,早知道他這輩子換不上一身將軍制服,大校算是做到頂了。可要不是那樣,外公也不會把我媽託付給他,我媽多水靈,要不是我外公覺得我爸作風很對他胃口,怎麼會在那麼一大幫追求者中挑中最不起眼的我爸。”
小逗號嘆了口氣,輕聲道:“姐,你說吳煌要緊嗎?”
談心微笑道:“他身體底子好,不至於有大事,不過在病床上躺一兩個月是逃不掉的。吳煌他性子穩,雖然吃了大虧,估計不會頭腦發熱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舉動,就怕熊子這傢伙仗著是上海地頭蛇,非要跟那兩個外地人死磕,你到時候幫我勸勸他,他腦子一根筋,就怕不肯轉彎,我們又不是出身於可以從地方到中央都能夠隻手遮天的家庭,撐死了就在一個省份有點發言權,何況吳煌根基都在蘇北,他的家庭跟上海不少人都有恩怨,熊子這冒失鬼的爺爺又退下來好幾年了,再威猛的老虎沒了牙齒四五年,無名小輩也敢在頭上作威作福,真出了事情,我家人勢利,牆頭草,站在遠處搖旗吶喊可以,出手幫忙,沒戲。”
神情憔悴的小逗號乖巧點頭道:“姐,我聽你的。”
“嚇到了?”
談心笑問道,其實所謂紅色傳統家庭走出來的子弟,不知天高地厚的囂張跋扈者肯定不少,但大多數也不是惹是生非的愣頭青,相反在家族薰陶下或多或少會比普通年輕人多幾分城府和多一些視野,懂得槍打出頭鳥,像吳煌和小逗號就在這一行列,尤其是吳煌,他家勢力範圍雖然僅限於蘇北,但絕對比一些北京城的二世祖公子哥更像個大少,因為他家類似佔據一方的土皇帝,但從小學到大學,直到進入部隊,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背景,他就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言行低調,待人友善,近乎沉默寡言,學生時代沒拿著身份去泡妞,當了兵也沒拿他老子、爺爺做後盾,擠公交車的日子遠多過坐掛政府車牌的時間,直到退伍轉業才搗鼓了輛凱迪拉克,這還是因為有朋友被股市套牢急於現金週轉,才將買了沒兩天的車子二手轉給他,這樣一個人看似沒脾氣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自負。而小逗號,真名叫竇顥,剛好諧音逗號,也是軍區大院裡長大的孩子,為人處事一副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姿態,沒個城府心機,心眼確實不壞,就是小姐脾氣大了點,吃一塹長一智,談心覺得對她有好處。
沉默許久,竇顥臉色蒼白問道:“姐,你說那個大個子還是人嗎?”
談心忍俊不禁道:“不是人難道是神仙妖怪不成。”
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那張憨厚的粗獷臉龐,乾淨如大雪鋪地白茫茫一塵不染的笑容,還有那魁梧如神祗的扎眼體魄。
只是這之後彷彿有個揮之不去的幽靈在談心腦海一閃而逝。
那個人,習慣性傴僂著身子,不喜歡把後背留給別人,看人的眼神始終像對待獵物。她記得在小時候八十多歲的太爺躺在藤椅上說起過,東北長白山脈有種狗,叫守山犬,只要進了山,連東北虎、黑瞎子都不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