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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聞言,不由得老淚縱橫。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想不到自己這一輩子,就交下這麼一個人。一切都晚了,晚了。若能回頭再來過,他一定讓自己早早抽身,不讓自己結下那麼多怨恨。
「好孩子,好……你很好……只可惜,跟錯了人哪。唉……我若早明白,早就該帶著你,一起告老還鄉,一起去享幾天天倫之樂。」
魏忠賢拍拍李朝欽的肩膀嘆道。
「沒事,老爺,咱們去鳳陽也一樣。沒錢也罷,總之平安地過,就是好的。」
李朝欽的眼淚,落入水中。
魏忠賢點點頭道:「是啊,可惜,可惜,我一輩子,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平安就是福。」
說罷,便把揉在手心裡的紙條,塞給李朝欽看。
李朝欽看了一眼,嚇得說不出話來,手下的動作也停止了。
「好孩子,我是翻不了身了。你呢,沒有死罪。等我沒了,你就走吧。宮裡,別呆了。那個地方,不養人。」
魏忠賢揉碎那張紙,塞進嘴巴里吃了。
「不會的,不會的。老爺,你去哪,朝欽都跟去伺候。」
李朝欽突然笑了,一瞬間他整個想明白了,心裡就不怕了,豁亮了。魏忠賢沒太當真,只是感激他,還能這麼安慰著自己。
今夜的飯菜格外豐富。李朝欽把靴子裡藏的最後一小塊金子,給了尤氏旅店的老闆娘,換來了好飯好菜和好酒。魏忠賢一路以來都沒好好吃上一頓,他就只有這點東西可以孝敬的了。
魏忠賢卻沒有這個胃口。面對著滿桌子的酒菜,他拿起筷子,舉起來在半空中停了半天,卻又放回到桌上。
李朝欽剛要勸幾句,此刻卻突然聽到隔壁房間裡,傳來一縷縷依依呀呀清冷的胡琴聲。哀傷的前曲過去,那操琴的人就開口唱起來,竟是個男子清亮孤絕的聲音:「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裡,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二更時,展轉愁,夢兒難就。想當初,睡牙床,錦繡衾稠。如今蘆為帷,土為坑,寒風入牖。壁穿寒月冷,簷淺夜蛩愁。可憐滿枕淒涼也,重起繞房走。
夜將中,鼓咚咚,更鑼三下。夢才成,又驚覺,無限嗟呀。想當初,勢頃朝,誰人不敬?九卿稱晚輩,宰相為私衙。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
城樓上,敲四鼓,星移斗轉。思量起,當日裡,蟒玉朝天。如今別龍樓,辭鳳閣,悽悽孤館。雞聲茅店裡,月影草橋煙。真個目斷長途也,一望一回遠。
鬧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氣。正寒冬,風凜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溫彼此。隨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似這般荒涼也,真個不如死!「「這……這是……《掛桂枝》」
魏忠賢聽完這哀慼之曲,如遭雷擊。
李朝欽同樣心有所感,也是眼淚盈腮。
這曲子,竟像是閻羅的催命勾魂調。在這遠離京城的荒村野店中,竟然有一把純正的京腔京韻,唱出這等催人淚下的曲子,豈不是命中註定?
魏忠賢愣了半天,卻慘慘地笑個沒完。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是了,是了。不正是他命運的寫照!至於該怎麼辦,曲子不是說了嗎,似這般荒涼,真個不如死!
死吧,自古艱難唯一死。可也必須死。最起碼,自盡,還能落個全屍,還能死個痛快!
魏忠賢笑著,將面前的酒壺拿起,給李朝欽斟滿一杯,又拿起自己這杯,流著眼淚笑道:「來,李子,咱們爺倆,痛飲了這杯!好吃好喝著,不管怎樣,吃飽了,好上路。」
李朝欽明白魏忠賢的意思,也不想勸了。他也明白,魏忠賢若回了京,遭的罪就更多。於是雙手捧起那杯酒,哽咽著笑道:「爹爹放心。兒在此,送您。」
說罷,仰頭與魏忠賢同飲了滿杯。
兩人於是在屋裡哭哭笑笑,笑笑哭哭,說得都是過去那些事。外面守衛的人們聽了,不由得撇嘴罵道:「作死的,我們這受罪,他們倒樂呵!」
「哎,穿白衣服的那個,站住!剛才的曲兒,是你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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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守衛對著剛走出屋的男子喊道。
那男子轉身回頭,精瘦而鬍子拉碴的一張臉。眼睛陷得厲害,卻仍是精光閃爍。若沒有那麼多鬍子,若那白衣服不是東一個補丁,西一個口子,看起來該是個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