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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司馬糧說他要建議父親把風磨房改造成電影院。當我們踏進磨房時,我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空曠的磨房裡有一群兇惡的老鼠吱吱地尖叫著向我們衝過來,衝到距我們兩步遠時,它們停住了。一匹白毛紅眼睛的大老鼠蹲在最前邊,抬起兩隻精美得像用玉石雕成的前爪,捋著雪白的鬍鬚。它的小眼睛星星一樣閃爍著,在它的身後,幾十匹黑色的老鼠列成半圓的隊形,鼠視眈眈,隨時準備衝鋒陷陣。我驚恐地倒退,頭皮炸、炸、炸,脊樑溝陣陣發涼。司馬糧擋在我前邊——其實他的個頭僅僅齊著我的下巴——彎下腰,後來又蹲下,直盯著那匹白毛老鼠。白毛考鼠也不示弱,放下捋鬍鬚的前爪,像犬科動物一樣坐著,那小嘴小鬍子微微地顫抖著。司馬糧與老鼠僵持著。老鼠們,尤其是那匹白毛老鼠在想什麼呢?
司馬糧這個一直讓我不愉快、但漸漸地與我親近起來的小男孩又在想什麼呢?他與老鼠僅僅是在鬥眼嗎?他與它是不是在進行著一場精神的較量,就像針尖對著麥芒,誰是針尖?誰是麥芒?我彷彿聽到白毛老鼠說:這是我們的地盤,你們不得侵入!我聽到司馬糧說:這是我們司馬家的磨房,是我大伯和我爹修建的,我來這裡是回了自己的家,我是這裡的主人。白毛老鼠說:強者為王,弱者為賊。司馬糧說:千斤鼠抵不住八斤貓。白毛老鼠說:你是人,不是貓。司馬糧說:我的前世就是一匹貓,一匹八斤重的老公貓。白毛老鼠說:你怎樣才能讓我相信你前世是貓?司馬糧雙手撐地,目眥皆裂,齜牙咧嘴,喵嗚——喵嗚——老公貓凜厲的叫聲在磨房裡迴盪。喵嗚——喵嗚——喵——白毛老鼠驚慌失措,四爪落地,剛想逃跑,司馬糧像貓一樣敏捷地撲上去,一把便攥住了那隻白毛老鼠。白老鼠沒及咬他,就被他活活地攥死了。其餘的老鼠四散奔逃。我學著司馬糧,摹仿著貓叫,追趕著老鼠,老鼠轉眼間便逃匿得無影無蹤。司馬糧笑著,回頭看我一眼,天哪!他的眼睛真像貓眼,在昏暗中放著綠幽幽賊晶晶的光芒。他把那隻白毛老鼠扔到一盤大磨的磨眼裡。我們倆每人把住一個磨盤上的木把兒,拼出吃奶的力氣往前推,石磨巋然不動,我們只好罷休。我們巡視大磨房,從這盤磨到那盤磨,一個磨一個磨地轉磨。都是好磨,司馬糧說:“小舅,咱們合夥開磨房如何?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除了乳房和乳汁,別的東西對我又有什麼用處呢?那個下午是輝煌的,陽光透過鐵皮縫與木格百葉窗,灑在鋪著青磚的地面上。地面上有老鼠屎,老鼠屎裡肯定還混有蝙蝠屎,因為房樑上倒懸著一串紅翅小蝙蝠,—只像斗笠那般大的老蝙蝠在高高的房梁間滑行,它的叫聲與它的身體相配,聲音尖銳而悠長,使我不寒而慄。每盤石磨的中央,都鑿了一個圓洞,圓洞裡栽進去一根筆直的、碗口粗的杉木,杉木從鐵皮屋頂上穿出去,杉木的頂端,便是那些巨大的裝著葉片的風輪。按照司馬庫和司馬亭的設想:只要有風,葉片必轉,葉片轉風輪也轉,風輪轉杉木杆子隨著轉,杉木杆子一轉石磨自然也隨著轉。但事實卻粉碎了司馬兄弟的奇思妙想。我繞過石磨去尋找司馬糧,看到幾匹老鼠沿著杉木杆子飛快地爬上爬下,磨頂上蹲著一個人,眼睛放光,我知道他是司馬糧。他伸出冰涼的小爪子拉住了我的手。在他的幫助下,我踩著磨邊上的木把兒,爬上磨盤頂。磨頂上溼漉漉的,磨眼兒裡汪著灰白的水。
“小舅,你還記得那匹白老鼠嗎?”他神秘地問我。我在黑暗中點著頭。“它在這裡,”他低聲說,“我想剝了它的皮,讓姥姥縫個護耳。一道疲乏無力的閃電在遙遠的南方抖擻著,磨房裡展開一層稀薄的光芒。我看到他手裡握著那隻死老鼠。它身上溼漉漉的,細長的尾巴令人噁心地下垂著。”扔了它。“我厭惡地說。”為什麼?為什麼要我扔了它?“他不滿地問。”噁心,難道你不噁心嗎?“我說。他沉默著。我聽到死老鼠掉到磨眼裡的聲響。”小舅,你說,他們會把我們怎麼樣?“他憂慮地問。是啊,他們會把我們怎麼樣呢?門外,哨兵們換崗了,街上,嘩啦啦一片水響。換崗計程車兵像馬一樣打著響鼻,一個兵說:”真冷,這哪裡像八月裡的氣候!是不是要結冰了?“”扯淡!“另一個兵說。
“小舅,你想家嗎?”司馬糧問。一陣難忍的鼻酸。熱乎乎的炕頭,母親的溫暖懷抱,大啞二啞的夜遊,灶臺上的蟋蟀,甘美的羊奶,母親格巴格巴響著的骨節和沉重的咳嗽,大姐在院子裡的痴笑,夜貓子柔軟的羽毛,家蛇在囤後捉老鼠……家,叫我如何不想你。我費力地抽著堵塞的鼻孔。“小舅,咱倆跑吧。”他說。“門口有兵,怎麼跑?”我小聲問。他抓著我的胳膊,說:“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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