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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司馬亭笑了笑,他的古怪的笑貌像利刃般戳痛了司馬亭的心。
他們抬著擔架,跟隨著哈著腰的女連長,踉踉蹌蹌地往前跑。地上的積雪已經被踩成爛泥,成堆的彈殼在爛泥裡滋啦啦地響著。子彈橫飛,炮彈在前方炸起一柱柱的白煙。巨大的爆炸聲震得腳下的地皮索索抖動。士兵們跟隨著紅旗,像潮水般地往前湧去。前方,在那道高高的土圍牆後邊,機槍像野狗一樣狂叫著。一道道的火舌扇面般展開,衝鋒計程車兵像野草般一片片地折斷了。圍牆後的火焰噴射器噴吐出一股股遍地打滾的火龍,衝鋒計程車兵在火焰中手舞足蹈,併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有計程車兵從火龍中跳出去,趴在地上哭叫著抓耳撓腮亂打滾;有計程車兵被困在火龍里,瘋子般跳躍著,他們的臉因為疼痛和恐怖歪曲得奇形怪狀,轉眼間即癱在火裡。刺鼻的惡臭在硝煙滾滾的原野上彌散開來,燻得衝鋒計程車兵和緊隨在後的民夫們翻腸攪肚。在司馬亭的狹窄的視野裡,士兵們像腐朽的棍子一樣一片片地、輕飄飄地倒下了。與他搭檔的羊癇風許寶一頭栽倒,並把司馬亭也拽倒在地。他的門牙剛剛啃到泥土就聽到一串灼熱的彈頭呼嘯而過,把後邊幾個民夫打倒在地。火焰噴射器撲簌簌響著,把一攤攤、一溜溜、粘稠的、溼漉漉的火焰噴射出來。圓溜溜的、冒著白煙的手雷遍地打滾,東一個西一個爆炸,轟隆!轟隆!豆粒般大的彈片把空氣炸得千瘡百孔。娘啊,今日是活不出去了!羊癰風小夥手捂著頭,屁股高高地撅起來,他的棉褲被彈片崩破,十幾個拳頭大的窟窿裡,吐出了髒汙的黑色棉絮。那些衝鋒計程車兵真是好樣的,噢噢地叫著,弓著腰,放著槍,踩著同夥的屍首和燙化了冰雪的鮮血,在號聲的催促下,在那些被打得破破爛爛的旗幟的引導下,衝到了圍牆下,然後生死不顧地爬牆,踩著梯子,攀著繩子,一個個哀嚎著的身體從空中跌下去,跌在堅硬的凍結著藍冰的壕溝裡,抽搐,打滾,盲目地爬行。女連長趴在離司馬亭不遠的地方,雙手插進泥土裡。她的屁股上冒著一縷縷白煙。棉褲著火了,她在地上打滾,抓著泥土往棉褲的火窟窿裡塞。士兵們爬上了圍牆,震耳欲聾的吶喊,槍聲還像爆豆、連成一片。女連長站起來,往前跑了幾步,猛地跌倒,跌得四仰八叉,一定很痛,像被子彈打中似的。她跳起來又跑,身子彎著,像一棵成熟的穀子。她從死屍堆裡拖回了一個人。拖得很是費勁,像螞蟻拖著一條大蟲子,拖到司馬亭和許寶的擔架旁邊。是呂團長,呂七。他的胸膛上崩開幾個血窟窿,冒血,冒氣泡,能望見灰白的肺葉在裡邊翕動著。
“快抬下去!”女連長命令。
許寶有點傻,痴呆呆地望著女連長。女連長怒吼一聲:“混蛋!”
司馬亭慌忙展開擔架,把呂團長抬上去。呂團長灰色的眼睛裡射出充滿歉意的光芒,望著司馬亭,很快便疲倦地閉上了。
他們抬著擔架往後跑。子彈在頭上啾啾叫,像小鳥一樣。司馬亭下意識地弓著腰,跑得彆扭。跑了兒步,索性挺直了腰,撩開大步。該死該活鳥朝上,他想。膽子頓時大了許多,腿腳也利索了。
在包紮所裡,衛生員匆匆給呂團長包紮了一下,還讓他們抬著,往後方醫院送。這時太陽已落到西邊、地平線上邊那塊天像紫玫瑰花瓣的顏色,又濃又稠。一棵孤獨的大桑樹立在曠野上,枝條上濺滿了血,樹幹上油瀝瀝的,好像嚇出了一層汗。
在女連長包著紅綢的手電筒的指揮下,民夫們抬著擔架漸漸聚攏在稻田裡。飛機飛過去了。紫色的天幕上,金色的星斗在炸彈爆炸的鎂光裡打著哆嗦。戰鬥還在繼續。民夫們又餓又累,司馬亭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又碰上了羊癇風搭檔,更覺疲乏。他站著時感覺不到自己的腿在哪裡。他身上的汗白天就流光了。在稻田裡掙扎時身上流了一層粘稠的油,然後他就感到自己的內臟變得像枯萎的葫蘆瓤子一樣。呂團長鐵漢子,咬緊了牙關不吱聲。司馬亭總感到擔架上抬著個死屍,死人的氣味不時地在他的鼻孔邊繚繞。
女連長略微整頓了一下隊伍,然後便下令前進。她說同志們不能歇腳,一歇就起不來了。他們跟著女連長過河。河上的冰被炸彈炸開了。許寶一腳踩空,掉進冰窟窿,司馬亭也趴了。許寶像存心自殺一樣解脫了擔架的羈絆,鑽進冰窟窿消逝了。呂團長被跌痛了,牙關咬不住,呻吟起來。女連長抬起擔架前頭,與司馬亭搭檔。迷迷糊糊地到達後方醫院,卸下傷員,民夫們便歪歪斜斜地躺在了地上。女連長說:“同志們,別躺呀!”話沒說完,她自己也癱在地上了。
在後來的一個戰役裡,司馬亭被炮彈皮子削去了右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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