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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鬆了手。啞巴的屍首穩穩當地坐著,再也沒有歪倒。
她把指尖上的血擦在牆上,便懵懵懂懂地回到了自己的炕上,和衣躺下。啞巴生前的事蹟,一樁樁一件件浮現在她的眼前,想到年幼時的啞巴帶領著他的弟弟們騎在牆頭上稱王稱霸的情景,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院子裡,上官來弟用那塊泡脹了的肥皂,一遍又一遍地洗手,肥皂泡沫滿院子流淌。下午,鳥兒韓一手捂著咽喉、一手捂著褲擋,從東廂房裡走出來。他抱起像冰一樣涼的上官來弟。來弟摟住他的脖子,傻乎乎地笑起來。
後來,一個唇紅齒白的小軍官,提著一大盆用紅紙蒙頂的禮品,在區委秘書的陪伴下,進入上官家的院子。他們在院子裡喊了幾聲,見沒人回答,區委秘書便帶著小軍官。徑直鑽進了母親的房間。
“大娘,”區委秘書說,“這是榴炮連宋連長,前來慰問孫不言同志!”
宋連長滿面愧色地說:“大娘,實在對不起,我們的車,把孫不言同志的頭撞傷了。”
母親猛然坐起來,問:“你說什麼?”
宋連長道:“我們的車——道路太滑——把孫不言同志的頭撞起了一個大包……”
母親大聲哭著說:“他回家後,嚷了一陣,就死了……”
小軍官的臉嚇得煞白。他幾乎是哭著說:“大娘啊,大娘……我們踩了煞車,但是路太滑了……”
法醫前來驗屍的時候,上官來弟挎著一個小包袱,穿戴得整整齊齊,對母親說:“娘,我要走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不能冤枉人家那些當兵的。”
母親說:“你跟法官們說,古來就有的規矩,雙身女人,要等分娩了才……”
上官來弟說:“我明白,我一輩子沒像現在這樣明白過。”
母親說:“你的孩子,我會好好撫養。”
上官來弟說:“娘,我沒有什麼牽掛了。”
她走到院子裡,對著東廂房說:“不用驗了,他是被我打死的,我先用小板凳砍他,又用門閂砸他,當時,他正卡著鳥兒韓的脖子。”
鳥兒韓手裡提著一串死鳥,走進院子,他說:“這是幹什麼?不就死了個半截子廢物嘛!是我打死的。”
公員人員把上官來弟和鳥兒韓銬走了。
五個月後,一個女公安送來一個瘦得像病貓一樣的男孩。並轉告母親,上官來弟第二天上午將被槍決,家屬可以去收屍,如果不收屍,就送到醫院解剖。女公安還告訴母親,鳥兒韓被判處無期徒刑,不久即將押赴服刑地,服刑地點在塔里木盆地,距離高密東北鄉有萬里之遙,起解前,家屬可以去探視一次。
上官金童因為撞傷了學校的小樹,已被開除學籍。沙棗花因為有偷盜行為,被茂腔劇團開除回家。
母親說:“我們要去收屍。”
沙棗花說:“姥姥,算了,別去了。”
母親搖搖頭,說:“她犯的是一槍之罪,沒犯千刀萬剮的罪。”
槍斃上官來弟那天,觀眾足有一萬人。一輛囚車把她拉到斷魂橋邊,車上,同案犯鳥兒韓陪著遊街。為了防止罪犯胡說八道,執法人員用一種特製的刑具,封住了他們的嘴巴。
上官來弟被槍斃後不久,上官家又接到一張報告鳥兒韓死訊的通知書。他在被押赴服刑地旅途中,企圖跳車逃跑,被火車輪子軋成了兩半。
第四十一章
為了開墾高密東北鄉那上萬畝荒草甸子,大欄鎮的青年男女,統統被吸收為國營蛟龍河農場的農業職工。分配工作那天,場部辦公室主任問我:“你,有什麼特長?”因為飢餓,我的耳朵裡嗡嗡響,沒聽清他的話。他噘了一下嘴唇,露出一顆鑲在嘴巴中央的不鏽鋼牙齒。提高了嗓門他又一次問:“有什麼特長?”我想起了剛才在路上,看到了挑著一擔大糞的霍麗娜老師,她曾誇獎我有俄語天才。於是我說:“我俄語很好。”“俄語?”辦公室主任冷笑著,炫耀著那顆鋼牙,嘲諷道,“好到什麼程度?能給赫魯曉夫和米高揚當翻譯嗎?能翻譯中蘇會談公報嗎?小夥子,我們這裡,留蘇學生都在挑大糞,你的俄語能好過他們嗎?”等待分配的青工們發出嗤嗤的冷笑。“我問你在家裡幹過什麼?幹什麼幹得最好?”“我在家放過羊,放羊放得最好。”“對,”主人冷笑著說,“這才叫特長,什麼俄語呀,法語呀,英語日語義大利語,統統的沒用。”他匆匆寫了一張條子,遞給我,說:“到畜牧隊去報到,找馬隊長,讓她分配你具體工作。”
路上,一個老職工告訴我,馬隊長名叫馬瑞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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