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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親熱幾天,然後,就到我的‘東方鳥類中心’來吧,上陣要靠親兄弟,打仗還是父子兵!別看大金牙現在鬧得歡,他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巫雲雨這個土霸王一抻腿,大金牙馬上就完蛋。”
鸚鵡韓從水果攤子上,買了一串香蕉、十幾個柑桔,用紅色尼龍網兜裝了,遞給上官金童,要他帶回去給姥姥。然後,兩個人在混凝土大橋上分手。上官金童望著清亮的河水,鼻子一陣陣發酸。他在一個避人的地方,放下行李,下了河堤,捧著水,洗了洗臉上的塵土和灰垢。是的,他想,既然回來了,就得抖擻起精神來,幹出點名堂來,為了上官家,為了母親,也為了自己。
他沿著記憶中的方位,來到發生過無數風流故事的上官家的舊址,但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片工地,一臺推土機,正在拱著上官家舊屋的斷壁殘垣。他想起鸚鵡韓在公共汽車頂上曾說過,高密、平度、膠州三縣,各割讓出一部分,組成一個新市,新市的中心,必然地便設在了大欄鎮,這裡,很快就要成為一個繁華的城市。不久,矗立在上官家舊址及舊址周圍的,將是一座七層高的大樓,大欄市的政府,將在這棟樓裡辦公。
街道已經拓寬,原先的粘土路面上,鋪上了厚厚的碎石,路旁挖出了幾米深的溝渠,溝邊上,一群小工,正在滾動著粗大的水泥管子。教堂已被夷為平地,司馬家的大門口,掛著‘華昌藥業有限公司’的大牌子,幾臺破舊的卡車,停在教堂的遺址上。司馬家風磨房的幾十扇大磨盤,雜亂地堆放在路邊的稀泥裡,磨房的遺址上,一座圓柱形的建築,正拔地而起。在混凝土攪拌機的隆隆聲中,在熬瀝清的大鍋冒出的刺鼻黑煙中,他與一群群的勘測隊員,一群群提著啤酒瓶子、喝得醉醺醺的建築工人擦肩而過,終於從變成了一個大工地的村莊裡走出來,走到了那條通往墨水河石橋去的膠泥小路上。
當他走過墨水泥小橋、翻過墨水河南堤、望見高地上那座嚴肅的七層磚塔時,已是蒼茫的黃昏時分。磚塔在火紅的夕陽下熠熠生輝,塔縫裡那些枯草,像燃燒的火苗一樣。一群白鴿圍繞著磚塔飛行。一縷潔白的、孤獨的炊煙從塔前草屋上筆直地升起來。田野裡一片寂靜,身後建築工地那兒的機器聲顯得格外清晰。上官金童感到腦袋像被抽空了一樣,熱辣辣的淚水流進了嘴裡。
他強忍著一陣急似一陣的心跳,向那聖潔的七層寶塔走去。他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手扶著一根用舊傘柄改成的柺杖,站在塔前,向這邊張望著。他感到雙腿沉得幾乎拖不動了,淚水不可遏止地往外湧。母親的白髮與塔上的枯草一樣,猛然間也變成了燃燒的火苗子。他哽咽著喊了一聲,便撲到了母親面前,跪下,臉貼在母親凸出的大膝蓋上。他感到自己像沉入了深深的水底,所有的聲音、所有的顏色、所有的物體的形狀都不存在了,只有那種從記憶深處猛烈地泛起來的乳汁的味道,佔據了他全部的感覺。
第四十七章
回家之後,上官金童生了一場大病。起初只是四肢乏力,骨節痠痛,後來就上吐下瀉,吐出的和瀉出的都是些像爛魚腸子一樣的東西,散發著撲鼻的惡臭。母親花光了十幾年來收廢品、賣破爛的積蓄,請遍了高密東北鄉地盤上的醫生,又是打針,又是服藥,但他的病毫無起色。八月裡的一天,他拉著母親的手,說:“娘,我這一輩子,可把您給害苦了,現在好了,我就要死了,您的罪,遭到頭了……”
上官魯氏緊緊地抓住兒子的手,大聲說:“金童,不許說這些混帳話!你才多大呀!娘瞎了一隻眼,還能看到前邊的好日子哩,太陽亮堂堂的,花朵兒香噴噴的,還得往前奔吶,我的兒……”她鼓足了勁頭說著話,但辛酸的淚水已經滴落到兒子瘦得骨節突出的大手上。
“娘,光說好聽的也沒用,”上官金童道,“才剛我又見到她了,她用一塊膏藥貼著太陽穴的槍眼,拿著一張紫顏色的紙,上邊寫著我跟她的名字,她說她把結婚證開出來了,等著我跟她去完婚。”
“閨女,”母親含著眼淚,對著虛無的空間禱告著,“閨女,你死得淒涼,娘知道,娘早就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了。金童為了你,坐了十五年的牢,閨女,他不欠你的,你就發發善心饒了他吧,也讓我這個孤老婆子有個依靠,閨女啊,你通情達理,自古道,生死異路,各奔前程,你就饒了他吧,閨女,我這個瞎老婆子,給您跪下了……”
在母親的祝禱聲中,上官金童看到,在光明的窗戶那裡,龍青萍赤裸著身體,鐵乳房上長滿了紅鏽。她放蕩地叉開著雙腿間,生著一簇圓溜溜的白蘑菇,細看時,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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