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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盡全力阻止自己那龐大的身軀四分五裂,或一個提線木偶似的七零八落。我第一次看見細小的汗珠正從他臉上淌下,其實我們坐的角落已被冷氣吹得十分涼爽;同時,他的眼睛也很可笑——具體怎麼可笑我也說不上來。我只覺得他的每一寸肌膚下都正在進行著某種極度緊張、亢奮的神經活動,某種非同尋常的混亂神經元裡的神經細胞正在瘋狂地轉移、錯位,像觸電似的處於強磁場之中。現在這一切被竭力剋制著,表現出來的卻是反常的鎮靜。
“太糟了,”他說,又是那種挖苦的口吻,“太糟了,我的朋友。我們的慶賀完全不能像我所希望的那樣在愉快而隆重的氣氛中進行了。那是對一個高尚的科學目標所奉獻的每一個日日夜夜的敬意,是對一個無私奉獻的科研小組在歷經千辛萬苦,承受了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數十年如一日,最終獲得成功的敬意,而今晚這一目標已經露出勝利的曙光。太糟了。”他又說了一遍,然後停了下來,停頓的時間長得令人無法忍受,就像故意用沉默來壓垮我們似的。“太糟了,我們的慶祝將會流於俗套。也就是說,我與這個甜蜜可愛的克拉科夫塞壬女妖的關係必須就此了斷——這個無與倫比的,無人可比的,不忠誠的快樂之神的女兒,弗蘭特布西的好色的按摩匠的波蘭寶貝——蘇菲·澤維斯托烏斯卡!不過等等,我得要點夏勃力酒,好讓我們舉杯慶賀!”
蘇菲緊緊抓住我的手指,就像一個被捲入激流中被嚇壞的孩子拼命抓住爸爸那樣。我們倆一起看著內森用肩膀擠開人群朝吧檯走去。我回頭看了蘇菲一眼,她的眼睛已被內森嚇得完全不成樣子。我後來想起可以用“魂飛魄散”給這個場面下定義。“哦,斯汀戈,”她悲切地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就知道他會罵我不忠。他每次犯病時都這樣。噢,斯汀戈,他這樣我真無法忍受。我知道這次他真的要離開我了。”
我想安慰她。“別擔心,”我說,“會過去的,會沒事兒的。”我自己對此卻沒什麼信心。
“哦,不,斯汀戈,可怕的事就要發生了。我知道!他總是這樣。開始他很激動,興高采烈,然後冷靜下來,而一旦冷下來,我總是成為不忠誠的人,而他便想離開我。”她把我抓得更緊了。我想,她的手指都快要出血了。“我對他說的都是真的,”她急急地加上一句,“我是指斯莫爾·凱茨的事。斯汀戈,真的沒發生什麼,一點兒也沒有。那位凱茨醫生對我毫無意義,只是和我一起為布萊克斯托克工作而已。我讓他修留聲機的事是真的。他在我房間裡就是修留聲機,沒別的,我向你發誓!”
“蘇菲,我相信你。”我向她保證說,不想讓她再為說服我而急切地嘮叨個沒完。我早已相信了她的話。“冷靜一下。”我只能這樣徒勞地勸著她。
接下來發生的事簡直令我無法想象,十分可怕。我意識到我的感覺完全錯了。我十分笨拙地想要控制當時的場面,但我實在太笨了,根本不能對內森產生絲毫影響。那需要極高明的手段,比如與他講講笑話,逗他高興起來,或許他的怒氣會慢慢消去——無論那怒氣是多麼不講理,多麼可怕——或是設法讓他能控制自己,慢慢平息怒火,或至少減少一點火氣,不那麼激烈。但同時我意識到,我當時非常幼稚、毫無經驗,一直以來我都為此而苦惱:我完全沒想到我會激怒他。他聲音狂躁,言辭激烈,滿頭大汗,眼睛瞪得老大,神經幾近崩潰。我想他不過有些尖刻而已——正如我所說,由於年少無知,我還從未經歷過如此狂暴而缺乏理性的人類行為。這與我在南方哥特式的陰鬱環境中長大並無多大關係,倒是與南方的教養和文明舉止有關——我把內森的爆發當作人性的慘敗,理智的喪失,而沒有想到是某種心理失常的表現。
與幾周前在耶塔公寓走廊上的那個晚上的情形一樣,他對蘇菲大發雷霆,又大聲咆哮著用對黑人施以私刑的事來奚落我一番。我看了一眼他那狂躁的令人捉摸不定的眼神,好似血管裡被注入了一股冰水。於是我呆呆地坐在蘇菲身邊,渾身不自在,為這個我關心、敬仰的人所發生的變化而傷心。但他強加給蘇菲的痛苦又使我義憤填膺。我想,我該畫一條線,看內森到底會折磨她多久。我下定決心,不讓他再對蘇菲無禮。他媽的,讓他衝我來吧。這也許是對付一個只是發發脾氣的親密朋友的好辦法,但對一個失去理智暴跳如雷的偏執狂卻不奏效。(可我當時並沒有認識這一點。)
“你注意到他眼睛裡有些特別的東西嗎?”我悄悄對蘇菲說,“你認為會不會是因為他吃了太多的阿斯匹林什麼的?”現在想起來,當時這個問題天真得讓人難以置信。我眼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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