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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二十年了,真是白駒過隙!我在耶塔公寓備受煎熬終於寫就的那部家庭悲劇業已付梓(它受到的歡迎遠遠超出我那年輕的希望);此外我還寫了其他一些小說,以及一些在六十年代盛行一時但枯燥乏味的新聞文章。但是,我那顆仍然嚮往文學的心——仍像胡爪魚一般垂死掙扎著。令我高興的是,1967年,那部作品的出版使這種瀕死狀態宣告結束,不僅使我個人獲得成功的滿足,同時還實現了作為一名小說家對哲學和美學的要求,贏得了成千上萬的讀者——雖然事後證明,並非所有的人都喜歡它的結局。不過,這是另外一碼事。如果人們能諒解我的嬌縱的話,我會直截了當地說,那一年是我的豐收年。
但事情往往難以完美無缺。多年努力後一旦獲得成功,往往使人陷入一種灰暗的萎靡不振的危機狀態。許多作家在完成一部作品後都會產生這種感覺,就像經歷一次死亡。人們總想重新回到那潮溼溫暖的子宮,重新變回卵的狀態。然而職責會一如既往地召喚你。我又一次想到了蘇菲。二十年了,蘇菲以及她的生活——過去的以及和我們在一起的;還有內森,他和蘇菲的冤冤不解、糾纏不休以及最後的惡化,那可憐的金髮波蘭寶貝因此墜入絕望與毀滅的情形。這一切盤旋在我腦海中,早已根深蒂固,揮之不去。那年夏天的情景猶如老相簿中黑色紙頁上的一張泛黃的照片,隨著我步入中年而越發陳舊和模糊不清,然而,那年夏天的痛苦仍叫嚷著要一個解釋,於是在1967年的最後幾個月裡,我開始認真思索蘇菲和內森的悲劇命運。我知道我早晚會舊事重提的,就像多年前我成功地對另一個年輕女人——瑪利亞·亨特做過的那樣。由於種種原因,過了許多年我才開始寫蘇菲的故事,但我在那段時間裡做了充分準備。我要求自己儘可能多地掌握一些史料,於是大量翻閱了《集中營的世界》一書;同時,喬治·斯坦納的文章帶給我一次認識上的撼動。
“雖然我經常寫某種東西,但仍然抓不住它,那就是時間的聯絡。我試圖把它們放在能被人們所理解的角度去表達。”喬治·斯坦納寫道。他剛引用了兩名在特雷布林卡集中營悲慘死去的猶太人的例子。“梅林和蘭納被處死時,許許多多的人們正在兩英里外的波蘭農場,或五千英里外的紐約,酣睡,飽食,或看電影,或做愛,或為是否看牙醫而焦慮不安。這正是我的想象力的受阻之處。同時發生的兩種秩序截然不同,與人類的任何一種價值準則相悖。它們同時存在,完全是觸目驚心的矛盾——特雷布林卡為一些人所建,同時為另一些人所允許存在——為此,我一直對時間的聯絡迷惑不解。難道正如科普小說和諾斯迪克教義所暗示的那樣,在同一世界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時間種類,與‘好時光’如影隨行的,必定是如同撒旦之網的野蠻時期嗎?”
在讀這篇文章之前,我也認真地思考過,也同樣對時間的聯絡迷惑不解——例如,我已或多或少地提到我在1943年四月的第一天所幹的事。那天,蘇菲走進奧斯威辛,落入“活地獄的魔窯”。而1947年的晚些時候——蘇菲的苦難歷程開始後相對重要的一段時間,我絞盡腦汁想讓自己回到蘇菲走進地獄大門的那一天,1943年四月一日,愚人節。我找到了一些線索。父親的來信證實了我的行蹤,使我回憶起那天下午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蘇菲踏上奧斯威辛火車站的站臺時,正是北卡羅來納羅利城一個美麗的春日上午,當時我正拼命往肚子裡填香蕉,已經吃得快要吐出來了。這是為幾小時後參加海軍陸戰隊的體檢所做的準備。我那時十七週歲,身高已超過六英尺,體重卻只有一百二十二磅。我知道必須增加三磅才能勉強達標。我赤裸著站在臺秤上,胃脹鼓鼓的,像一個備受飢餓後狂餐一頓的災民,面前是一位稍稍年長的肌肉結實的徵兵中士。他盯著我那豆芽一般瘦削的身架驚歎道:“基督耶穌(還順口說了一個有關愚人節的粗俗笑話)。”我以幾盎司的“優勢”勉強透過了體檢。
那一天我還沒聽說過奧斯威辛,也不知道什麼集中營,什麼歐洲猶太人集體滅絕,甚至不知道納粹。對我來說,那場世界大戰的敵人是日本人。我完全不瞭解盤旋在諸如奧斯威辛、特雷布林卡、貝爾根—貝森這些名字上空的灰色煙塵意味著什麼。但對大多數美國人,實際上對大部分生活在納粹恐怖範圍之外的人來說,難道不都是這樣嗎?“同一時間存在不同的秩序,彼此一無相似也絕無交流,”斯坦納繼續寫道,“或許對我們這些沒有親臨其境的像生活在另一星球上的人來說,這是必要的。”太對了——尤其當成千上萬美國人認為罪惡的化身並不是納粹(這一點常被人遺忘)時。儘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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