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六章(第1/4 頁)
96【建康七年】
含煙湖上的曲兒只剩一首,壓軸的是萬紅閣的蕭明月。
一方老章合,仍是那曲廣陵散。
蕭明月一登臺,臺下嬉笑聲頓歇,蕭蕭之下,深夜的含煙湖越發魑魅,滿月微紅,寒風驟起。蕭明月一身粗布衣裳,頭上隨意彆著一根荊釵,不喜不怒的一禮,沉身坐於臺中。
樓上的魏池一時恍惚,竟辨不出臺上的是蕭明月,還是嵇康。來京城幾年,跌跌撞撞,世事變遷,卻恰好每年此刻都能聽到這一曲,或自己年少輕狂,或自己失意黯然,或自己生死兩茫,或現在高樓憑欄。
就像這廣陵散,跌宕轉合。
不比傅瑤琴的曲目喜人,琴聲向來都是易忘、難學、不中聽。沒有太多的高亢悅耳,但真是懂了便知道這每一下都不是敲在弦上,而是敲在心上。花柳巷的奇人——蕭明月,瀟灑淡泊,別樣氣質,雙手一撫,將這湖面上積綿的浮躁庸俗盪開。但她卻又不是嵇康,嵇康是孤獨的,他的執拗和孤傲讓人難以親近,愛他的人深愛,恨他的人刻骨。嵇康是太陽,所以在刑場上奏響廣陵散,三千眾生傾耳傾聽,愛之愈愛,恨之不能直視。蕭明月卻是一輪明月,浩然當空,無人可以質疑她的氣質,愛之愈愛,不堪的也能親近。
空冷的絃聲在花天酒地的漩渦中不合時宜的奏響,湯合轉向魏池:“為何最後的壓軸是這麼個曲子?”
“以前不是這樣的,”魏池揚了揚眉:“蕭明月絕非冠首,但是傅瑤琴走了一個還有千百個,蕭明月卻只有一個,她的廣陵散到哪裡都是廣陵散,即便在這最低賤的地方也是。”
湯合哦了聲,心想這世上總有些人不扎堆兒,但是逆流奈何不了他們,這個穿粗布的蕭明月是這樣,高祖是這樣,魏池呢?
這曲調就像是一陣風拂過湖面而去,一刻鐘不到,曲聲已經停了,湖上樓上亦沒有掌聲,只是林清丘捧了一尾白魚站起來,輕輕地把它滑入水中。
湖上的畫舫開始漸漸散去,停在巷外的車馬開始鬆動,不留宿的人們預備著各自還家。這世上的俗人多,但是喜好附庸風雅的俗人更多,即便聽不懂廣陵散卻依舊熱鬧的議論著這曲目,將這講了幾萬遍的故事一遍遍的說。
哪怕他們自己也覺得曲調難懂,故事老套。
“我們也回吧。”魏池拍手喚人進來扶徐朗。
湯合訕訕的說:“本是來開葷的,被你這個書呆子一帶頭,淡了一晚上。”
魏池不屑:“湯將軍不是和段先生聊得十分投機麼?”
湯合笑著拍了拍魏池的肩:“你個沒開竅的小男人!看來還是要領你去牛兒街……別,別這麼看著我,我也就是說說。”裝著要躲卻還是捅了捅魏池的胳膊逗他:“你別留著娶老婆才開葷啊。”
進來伺候的小姑娘聽了,忍不住偷笑。
徐朗個子大,人又特別講究,半夢半醒之間還只要姑娘扶他。魏池對這紈絝子弟無話可講,只能順著醉漢的意思慢悠悠往樓下挪。終於挪到萬紅閣門口,卻看到一個鬍子挺長的老頭被幾個姑娘圍著坐在一輛牛車上,老頭拿著酒杯晃盪:“兒子誒……”
這老流氓是誰?這天不暖和啊,半裸著個肩膀給誰看呢……魏池深感京城腦仁抱恙的人越來越多。
“爹!!!!”搖搖晃晃的徐朗突然大呵一聲。
“那是徐朗的爹,徐老爺……”湯合小聲對魏池說。
“湯湯湯湯……”徐老爹湯起來沒完,把身旁的姑娘們都惹笑了。
湯合上前幾步把徐朗的披風扔到車上,又扶了徐朗一把。徐朗一粘到車上也跟著發了瘋似的哼哼起來:“十八姨,十六姨,你們也來啦……哈哈哈。”
原來都是小老婆……魏池僵在原地,覺得還是遠點安全。
牛車上一個和魏池年齡一般大的女子嬌笑道:“你個不長進的小孽障,爺爺是你十七姨!小畜生拉著爺爺的衣裳了,滾到一邊兒去!”皺著嘴看了湯合一陣說:“太醜!讓開!”湯合雖然早就見識過徐家人的作風,但還是差點被氣岔了氣。魏池雖然無情無義,但是此時還是冒死過來救湯合:“徐將軍,徐老爺,我們先走了,呵呵呵。”說罷,拉上湯合就往街邊退。
“走啦!走啦!”徐朗手上挑著不知是哪位姨的薄衫轉圈:“回去睡啦!”
徐老爹瀟灑的一揮牛鞭,這一車瘋子終於緩緩地開始往外挪,魏池和湯合鬆了一口氣。牛車走了幾步,正灌著酒自稱十七姨的女子側臉看了一眼萬紅閣門口,說:“老畜生,你看小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