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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徐階已經比皇帝還皇帝了,隆慶被他抓在手裡,動彈不得,皇帝說:中秋節到了,咱們擺個宴席,慶祝一下。
徐階說:鋪張浪費,你就不要辦了。
皇帝說:那好,我聽你的。
不久之後,皇帝又說:我這麼多年一直呆在北京,想要出去轉轉。
徐階真是個直爽人,說了一大堆話,概括起來兩個字:不行。
隆慶終於出離憤怒了,我爹還不敢這麼管我呢!你憑什麼!?一氣之下,他毅然收拾行李,還是去了。
雖然這次英雄的舉動為他贏得了一次自助遊的機會,但長此以往,怎麼得了?高拱又走了,身邊連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就在皇帝大人苦苦思索對策的時候,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徐階致仕了,他放棄了首輔的位置,打好包裹,準備回松江老家。
這在當年,算是一件奇聞,要知道,以徐首輔的地位和威望,想幹多久就幹多久,想滅誰就滅誰,完全是天下無敵的狀態,所謂金盆洗手,急流勇退,那只是一個遙遠的童話。
然而童話確實成為了現實,而原因也十分簡單——疲憊,以及欣慰。
隆慶二年(1568),徐階六十六歲,暫住北京,即將退休。
四十八年前,他十八歲,家住松江華亭縣,在那裡他遇見了一個叫聶豹的七品知縣,聽從了他的教誨:
“我將致良知之學傳授於你。”
四十五年前,他二十一歲,來到北京考中了進士,在大明門前,他見到了首輔楊廷和,聽到了他高聲的預言:
“此子之功名,必不在我輩之下!”
三十八年前,他二十八歲,面對首輔張璁的怒吼,他從容不迫地這樣回答:
“我從未曾依附於你!”
然後他前途盡毀,家破人亡,被髮配蠻荒之地,在那裡,他第一次見識了這個世界的黑暗與殘忍。
二十年前,他四十六歲,看著自己的老師夏言被人殺死,不發一言。
因為他已經瞭解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報仇雪恨也好,伸張正義也罷,衝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四年前,他六十二歲,經過十餘年的忍耐與經營,他除掉了嚴嵩,殺死了他的兒子,成為了一個工於心計,城府深不可測的政治家,世間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現在,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當年的青年才俊,現在的老年首輔,當年的熱血激情,現在的老到深沉。從黑髮到白髮,從幼稚到成熟,一切都變了,唯一不變的,是志向。
徐階這一輩子,被人整過,也整過人,幹過好事,也幹過壞事,但無論何時何地,他始終沒有背棄自己當年的誓言,在他幾十年的從政生涯中,許多正直的官員得以任用,無數普通百姓的生活得到保障,高拱與張居正的偉大新政由他而起,我想,這已經足夠了。
在為國效力的同時,他的一生都獻給了鬥爭事業,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第一線勤勤懇懇地鬥,奮發圖強地鬥,幹了一輩子鬥爭工作,也該歇歇了。
雖然皇帝陛下第一時間就批了他的致仕申請,且唯恐他反悔,當即公佈天下,發退休金讓他走人,明顯有點不夠意思,但徐階卻並不在意,因為他已欣慰地看到,自己為之奮鬥終身的那個報國救民的理想,將由一個更為優秀的人去實現。
張居正,我相信,你會比我做得更好。
除了張居正外,對另一個人的提拔與關照也讓他倍感安心,他認為,這個人將成為張居正的得力幫手。
這個走運的人,就是我們的老相識海瑞先生,自打從牢裡放出來,那可真叫一發不可收拾,先是官復原職,很快就升了官,當了大理寺丞(正五品),專管審案,也算發揮特長。
不久之後,這位當年的小教諭竟然當上了都察院僉都御史(正四品),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高階官員。
海瑞能夠飛黃騰達,全靠徐階,在徐首輔看來,海瑞是個靠得住的清官,是應該重用的,臨退休前把他提拔起來,將來還有個指望。
然而事實證明,這正是他人生中第二次錯誤的任命,很快,一次致命的打擊就將向他襲來。
但此時的徐階依然是幸福的,他看著自己親手創造的一切,微笑著離開了這裡,離開了這個帶給他痛苦、仇恨、喜悅和寬慰的地方。
隆慶二年(1568)十一月,徐階回到了松江府華亭縣,他又看到了熟悉的風景,和他離棄多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