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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隨著點了點頭,心中卻暗自納罕,皇帝所說諸人,其它的也還罷了,都算得武德九年從龍有功之臣,魏徵在武德九年明明還是隱太子東宮舊人,皇帝將他一併算進來,究竟是褒是貶?再有,同為武德九年的心腹,同為凌煙閣畫像的功臣,張亮卻未列在其中,皇帝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貞觀皇帝卻並未注意到長孫無忌的詫異,繼續問道:“高陽在房府,可還安分守禮?”
長孫無忌答道:“臣在房府並未見到公主,宣旨之時,只有老夫人和遺直、遺愛及長婦徐氏在側。”
李世民皺了皺眉頭:“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公公病患在身,舅父代宣朕敕撫慰,她居然都不出來,禮法何存?看來在房府,也沒人能夠鎮得住這刁蠻古怪的小丫頭……”
長孫無忌沉吟了一下,卻沒有接皇帝這個茬,輕聲說道:“臣剛才忘了說,玄齡老相國託臣代奏,他患病多時,實不能到省視事,請免尚書左僕射之職……”
“不準!”貞觀皇帝未待長孫無忌說完便揮手說道,“你即刻再去一趟房府,轉告玄齡,讓他安心養病,省內事務,非關軍事皆可由左右丞代理。你告訴他,朕要他穩穩當當做二十年太平宰相,左僕射這個位子,只要他不死,斷沒有易人之理。君臣相知二十餘年,朕不棄他,他也莫要棄朕,這句話原話轉達,可聽明白了?”
長孫無忌頃刻間渾身上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不敢多說什麼,躬身領命,轉身便要離去。
“回來!”李世民忽地又叫住了他。
長孫無忌急忙站住,摒著聲氣問道:“陛下還有何敕?”
貞觀皇帝凝眉沉思半晌,說道:“你順便到中書省走上一遭,命岑文字草詔傳朕敕,司空尚書左僕射梁國公房喬輔朕多年憂勞王事勳績卓著,著授太子太傅,兼知門下省事,總理政事堂。另外再草兩道敕,洛州都督工部尚書勳國公張亮改授刑部尚書,參預朝政,魏王府長史杜楚客授工部尚書;英國公李世勣授太子詹事,兼領左衛率,同中書門下三品。”
他頓了頓,又說道:“你喚上門下省黃門侍郎褚遂良一同前往,這三道敕旨務必今天發出。”
短短片語之間,長孫無忌的面色一變再變,好在他低著頭,皇帝也瞧不出來,強自壓抑著滿心的惶恐與困惑,這位位列三公的當朝國舅緩緩退了開去。
房玄齡早已病重不能視事,卻偏偏要在左僕射之上再加上個知門下省事,還明詔“總理政事堂”,這是自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張亮調任刑部倒無所謂,偏偏還“參預朝政”,赫赫然位居宰輔。杜楚客升任工部尚書,明顯是為魏王晉位東宮做個先步。太子已廢,向來態度曖昧四邊不靠的大將軍李世勣莫名其妙地出任沒有太子的“太子詹事”並“同中書門下三品”。驟然間多了兩個宰相一個尚書,要麼是魏王的死黨要麼是嚴守中立的武將,皇帝看來是鐵了心要立魏王為太子了……
貞觀皇帝目送這位和自己郎舅至親的重臣施施然步出宮門,悵悵嘆了一口氣,心知雖有如許措置,若是長孫無忌犯起拗脾氣,自己終究不能得償心願。
他抬首環顧了一下這座氣勢雄渾瑰偉壯麗的大明宮,苦笑一聲,暗歎道:“父皇啊,朕常以為你老人家優柔嬗變,致有宮門慘變,如今才知道為君之難,儲君之選,原來是由不得人主自專的……武德九年的事情,難道要在朕的兒子身上再重演一次麼?武德九年,武德九年……”
貞觀皇帝李世民思飄四海神遊太虛,目中一陣朦朧,眼前這座大明宮中,隱隱浮現出了那座血淋淋陰森恐怖的太極宮的影子,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荒謬絕倫風雲詭異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的武德九年……
第一章 武德九年
第一節
“譁”
一盆冰冷刺骨的雪水當頭淋下,遍體鱗傷的張亮激靈靈一個冷戰,終於從昏厥狀態中甦醒了過來。他費力地睜開了青腫不堪的雙眼,好一陣才適應了地牢中昏暗難以辨物的光線。此刻他渾身上下連條褻褲均未著掛,赤條條一絲不掛地被幾條大粗鐵鏈子掛在半空中。他畢竟是武事上歷練過來的人,稍一留神就已明瞭自身傷勢。肋骨折了六根,渾身上下有200餘道鞭痕,幾乎找不到完整的面板,嘴裡的牙齒已經被打掉了3顆,腳踝骨已經粉碎,能否醫好就要看運氣了。胸腹之處有五處炙傷,是火筷子和烙鐵烙出來的,大小各不相同。此刻渾身傷處火辣辣揪心般疼痛,不必問剛才那盆雪水中必是放了鹽的。
此刻坐在爐火旁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