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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已經發展到了今天,民眾的血和戰士的血都把泥土泡透了。請先生再為正義之師一搏。
整整幾天裡曲予都處於極度的焦躁矛盾之中。他明白自己差不多是無力回絕了,特別是在面對著一場劫難、面對著一個赤誠的青年。但他心裡最清楚不過,一旦捲入了這場軍火交易之中,曲府離那個結局也就不遠了。他會走進無頭無緒的、長久的派別之爭。他不可能在這場危險的交易中超脫開來。這不僅是一次命運的抵押,更重要的還有信念上的衝突。他立志忠於職守,盡一個醫生的本分,雖然偶爾也走上街頭、走上講演臺,但那與眼下要做的事情仍有極大的區別。
他望望空曠的院落,突然想起清�走了——這個追隨曲府半生的人的離去似乎給家庭的歷史畫上了一道線。他明白這個大院新的一頁已經揭開了。對此他是自覺的、主動的,他敏感地察覺了這一點並毅然地促進了它。他正是基於此才堅持讓清�獨立生活。他永遠不會為此後悔,並做好了迎接的準備——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猶豫?為什麼……
寧珂再一次請曲先生三思。
曲予想,“三思”這個字眼用在笨蛋和懦夫身上才好呢。他抬頭注視著這個小夥子:沒有一絲笑意,整個談話的過程都用那雙沉沉的眼睛看著。他的頭髮亂得再也梳理不好了。曲予的大手按按他的肩膀:“小夥子,我在做與你、你的同志一樣的事情,但我們使用的方法不同。好比給病人醫病,中西醫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治癒。但一個醫生不能強迫另一個醫生採取與之相同的方式……”
寧珂劇烈地搖頭。
但曲予並未停止他的話:“我幾十年奔走,在海北生活了很久,到過國外,經歷了很多動盪。同窗中也有很多你們的同志,至今我們仍是互助互諒的朋友。我拒絕一切強加的名分,也拒絕一切強加的方式。我是一個醫生,我強調科學的思維和冷靜的心情。”
寧珂憤怒得搖動了一下桌子。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家族(68)
曲予大睜了眼睛看他。
寧珂的胸部急劇起伏,後來咬咬牙關忍住了。他連連說“對不起”,坐下又站起。“我眼前是那個晚上的情景,我太沖動了,不過……不過我相信這個時代所有的正直之士都難以冷靜了。曲先生說得對,您有自己的方式;但先生想沒想過,民眾在流血,男人女人,三歲的娃娃都被槍殺刀砍的時候,我們只剩下了最後的一個選擇。您有什麼權力去拒絕?對,我說了權力——你有這樣的權力嗎?”
寧珂的雙目電光一樣逼視著。
汗珠叭叭滴下來……窗外有個身影閃了一下,曲予還沒有看清是誰,那個人就破門而入了——她是曲�。她一下抱住了曲予的胳膊,連連叫著:“爸爸,答應他吧!答應他吧,爸爸!……”
寧珂呆望著父女倆,悄悄地退了一步,重新坐下。
曲予牽上女兒的手,木木地走出來。女兒又說了幾句什麼,他一句也沒有聽清。站在臺階上,他望著西天橘紅色的流雲,一手把女兒摟緊了,一下一下撫摸她的頭髮……
他去找金志。通向海港之路真悲涼。他還是去了。
那些痛苦的周旋非他所長,真難以忍受。他只記得這是一種神聖的、無法變更的託付。狡猾的金志對他非常殷勤,可到了事情的關節處卻極其小心地應對。這個背景複雜的港長先要弄清出手的軍火會流向哪裡,而後才考慮獲利。曲予讓他相信曲府有意插手軍火生意是因為它的產業蕭條,而絕非出於某種政治熱情——有時那種熱情是不得已而為之,是順應潮流和時尚,等等。金志最後對此不再懷疑。但他在關鍵時刻卻提出必須以黃金作為付款形式,而且說最近幾筆大買賣都是這樣辦理,此事非他一個港長所能更動。
曲予對寧珂說了交涉結果。寧珂心裡知道這事殷弓他們會十分作難。因為當地最大的金礦還在敵人手裡,八司令在三四年間有十幾次搶劫運金車,只有一兩次得手。黃金對於我們的隊伍是至關重要的,當時不得不用它購買貴重的醫藥和武器,甚至還有其他一些至為特殊的用途……曲予考慮再三,讓寧珂向他的朋友轉達如下意思:曲府將盡自己所能幫助這支隊伍,醫藥、布匹,直至黃金。黃金的籌劃儘管困難,但他一定不遺餘力。寧珂被打動了。他緊握著曲予的手,不知說什麼才好。
寧珂當天就要返回部隊駐地,曲予阻止了他。像他眼下這個樣子走遠路是非常危險的,一路上的人都會注意一個臉上有傷、極為疲憊的年輕人。寧珂只好暫時住下來,由曲予親自給他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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