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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對人這樣奇怪、陌生的東西給以辨識確定。那時的人體是一間囚室,囚室裡的東西能看,
能聽,能恐懼,能思索,還能驚異。而人體消失之後所留存的東西,便算是靈魂。
當然,今天的人體不再陌生了:我們知道在胸膛裡跳動的是心臟;鼻子是伸出體外的排
氣管,為肺輸送氧氣;臉呢,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塊標記著所有生理過程的儀表板,標記著
吃,看,聽,呼吸以及思維的情況。
自從一個人學會了給人體的各個部位命名,人體就好對付多了。他還得知靈魂不過是大
腦中一種活躍的灰色物質。靈與肉兩重性的古老命題終於被眾多科學術語淹沒,我們僅僅將
其作為一種過時的淺見陋識而加以嘲笑。
但是,假使他的一位戀人來聽他腹內的咕咕隆隆,靈肉一體這個科學時代的詩意錯覺,
便即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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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麗莎力圖透過自己的身體來認識自己。正因為如此,從孩提時代起,她就常常站在鏡
子前。她害怕母親發現,每次偷偷照鏡子都帶有一種秘密犯禁的色彩。
不是虛榮心使她走向鏡子,而是那種看見了“我”時的驚奇。她以為透過那面部狀貌看
到了自己靈魂的閃光,忘記了自己不過是看見了身體機制的儀表扳。她以為鼻子是自己天性
的真實表露,忘記了那玩意兒不過是給肺輸送氧氣的通氣管。
久久地看著自己發呆,她不時也心煩意亂地看到自己臉上有母親的影子。她更固執地盯
著鏡子,希望母親的影子消逝而只留下她自己。每次的成功都令她陶醉:她的靈魂浮現於她
的身體表面,如那些塞在底艙的水手終於衝了出來,散佈在甲板上,向著長天揮臂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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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象她的母親,不僅僅是模樣象。有時候我有一種感覺,似乎她的整個生命只是她母親
的繼續,象檯球桌上一個球的運動只是球員手臂動作的延續罷了。
這種延續是從哪兒從什麼時候開始而後來變成了特麗莎的生命?
也許開始於特麗莎的爺爺,開始於那位布拉格生意人逢人便誇她女兒——特麗莎母親的
美麗。她母親才三、四歲,爺爺就告訴她,說她與拉裴爾的聖母像一模一樣。四歲的她便再
也忘不了這句話了。她青春妙齡,坐在學校讀書時,總是不聽老師的課,想著與自己相象的
那幅畫。
該結婚的時候了,她有九個求婚者,圍著她跪成一圈。她站在中間象個公主,不知挑選
誰好:第一個最英俊,第二個最聰明,第三個最富裕,第四個最健壯,第五個門第顯赫,等
六個背詩如流,第七個見多識廣,第八個工於小提琴,而第九個極富有男子氣。他們都用同
一種姿勢跪著,膝蓋上的功夫相差無幾。
她最後選中了第九個,倒不是因為他最有男子氣,而是與他性交時儘管她一再叮囑:
“小心”、“多多小心啊”,他卻故意不小心,使她找不到人打胎而不得不嫁給他。於是特
麗莎出世了。從全國各地趕來的眾多親戚都圍在小童車旁,與孩子逗趣。特麗莎的母親不願
逗趣,甚至根本不說話,只是牽掛著自已另外八個求婚者,看來他們都比第九個好。
象女兒一樣,特麗莎的母親也常常照鏡子。一天,她發現眼角邊有了皺紋,斷定她的婚
事簡直毫無意義。大約也是在此時,她遇到了一個男身女氣的人,此人行騙有前科,又向她
隱瞞了自己的兩次離婚。現在,她恨那些膝頭帶繭的求婚者,也極想換個位置讓自己下跪,
於是便跪倒在她的騙子新朋友面前,拋下丈夫與特麗莎,出走它方。
那個最有男子氣的人變得最沒有生氣,他如此消沉,以至神經今今的,無事找事。心裡
怎麼想,日裡就公開說出來。當局的警察被他的胡言亂語嚇壞了,把他抓了起來,審判後給
了他長長的刑期。他們把他的住房封了,把特麗莎送交她母親。
那個最無生氣的人在鐵窗裡沒呆多久就死了。特麗莎與母親隨母親的騙子來到靠近山區
的——個小鎮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