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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上。假如你不順著她說幾句,以後永遠別想和她談鑄鐵問題。結果一扯就是一個半鐘頭,一直扯到“你還和老左好?真是不可救藥”。為了工作,不得不做點犧牲。我說:我正在考慮改變一下呢,告訴我你的三圍好嗎?電話就斷了。再搖也搖不通了,真叫人惱火。我原準備談完了三圍,就談鑄鐵哩。這是電話之一。另一個電話打給供應處,要繪圖紙。一通了對方馬上就說:上次告訴你的三圍,記住了嗎?你答:記住了——34、22、34。你是瑪麗蓮·夢露。快給我紙。這樣答是不行的,對方勃然大怒:怎麼?就這態度?紙沒了!你必須像接色情電話那樣哼哼著說:34啊啊22啊啊34,我的心肝夢露,你還記得我的事嗎?這樣就能得到合理的回答:記著呢。三箱子紙。你派某某來拿(某某是她的傍肩)。其實她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這種調戲是因為她在首長身邊工作,煩得要命,非說點帶危險性的話不可。最怕一通了電話,是個男聲:你哪裡?一整天就泡上了。你決不敢掛,否則他叫公安局追查。然後就從紙的問題講開去,咿咿啊啊說個不停。這叫做“拉電話粘上了”,只能打手勢叫人給你搬躺椅,躺下以後再叫人給你圍上毯子,最後打手勢叫他們把茶杯拿來,與此同時,嘴裡應著“是的是的”。所有的女秘書都是滿嘴胡說人道,因為在首長身邊工作可不容易叼,連女人都被逼得要發瘋。我前妻也瘋得很。說實在的,近二十年,我沒見過一個正常的人。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是星期六,後天就是星期天。有一句話最不該說,但我禁不住要把它說出來,我就是有這種毛病。星期六要去會老左。說出來以後,我前妻翻身就爬起來穿衣服,說道:你真讓我噁心!我趕緊把她的外套壓在身子底下,但她半裸著身子跳出屋子,扔下一句;留著你的外套,送給鼻涕蟲吧!然後外面就響起了汽車發動的聲音。她是開著市長的豐田轎車來的,我的小摩托追也追不上,所以我根本就沒去追。我只是躺在地毯上,和我前妻的外套以及無限的懊悔躺在一起。
我愛我前妻,這種愛從她給我開啟手銬那時開始從未改變。所以我幾乎做到了平生不二色。我前妻也愛我,所以假如我被哪個女孩子勾引,一時糊塗犯了錯誤,我想她能原諒我。現在她還巴不得我犯這種錯誤,這說明我那種過於老實的天性已經有所改變。但事實上我是不能改變的。所以到了星期六下午,我著意地打扮了一下——修剪了鬍子,脫下黑茄克,換上一件黑西服上衣,打上黑領帶,帶上一束紙做的花(現在根本找不到鮮花),騎車到市府小區的北門外面等著。天冷得很,穿得又單薄,等了十分鐘,我就開始發抖。今天沒有風,好處是不太冷,壞處是天上開始落煙炱。這種東西落到領子上你千萬不要撣,而是要用氣把它吹開,否則就會沾到衣服上,用任何溶劑都洗不掉。因為它是柴油不完全燃燒形成的碳,既不溶於任何溶劑,化學性質又無比穩定。除了往頭上、領子上掉,它還會往毛孔和鼻孔裡鑽,使你咳出焦油似的黑痰。這種情景和我設計的蹩腳柴油機大有關係,所以使我兩眼發直,考慮如何讓它們不那麼蹩腳的問題。有一個辦法是在排氣孔附近放些粘蠅紙,把煙炱粘住,但是粘蠅紙太貴了。還有一個辦法是僱些農村孩子,手拿紗網,把煙炱都逮住。這樣是便宜,只是看起來有點古怪。就在這時,有人挽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手上的紙花搶了過去,把我手背都抓破了。這個女人又瘦又高,手比我的手還大,而且永遠不剪指甲,嗓音粗啞。雖然我不想抱怨,但是她讓我在寒風裡等了十五分鐘——這也太過分了。
星期天我到鹼場去看小孫和紅毛衣,帶去了我的百寶囊和大家捎的東西。一切都是老樣子——一望無際的大鹼灘、小鐵道,還有人推的鐵礦車。他們倆在單獨一個地方,這也是老規矩。我們是政治犯、責任事故犯和刑事犯隔離。老遠我就看見他們倆了,紅毛衣在砸鹼,小孫披著大衣蹲在地上。我一駛過去,他們倆就換了位置,紅毛衣在後面吆喝,小孫在前面揮著十字鎬。他腳上還帶著大鐵鐐,足有二十公斤。這說明他們倆是傻瓜,把規定、定額等等還當回事。你要知道,鹼場的主要任務是折磨人,出多少鹼無關緊要。不過一個星期,他們倆都瘦了,樣子慘得很,但偏說是很幸福,還說鹼灘上空氣好——這就叫嘴硬。空氣好是好,西北風的風力也不小。鹼場發的大衣裡全是再生毛,一點不擋風。我向他們是不是餓慘了。紅毛衣說餓點沒什麼。但是聽說我帶來了吃的東西,又非得馬上看看不可。後來我們在鹼灘上野餐了一頓。我說小孫的鐐太重了,紅毛衣說都挑遍了,這是最輕的。於是我拿出一副假腳鐐來。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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