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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風順茶館的說書人說:
“之丙這號人不多見了!匡一斤這狗日的,是犯大案的,照以前說法,只配拋屍荒野讓狗啃狼吞。之丙跟他僅僅是遠房姨表親,竟念著這份親情,替他盛殮出殯,可見這個之丙是血性人,是講情講義的好人。”
不少跟匡一斤親緣更近的人感到有些慚愧,便趕來哭嚎幾聲。鄉里鄉親感念匡一斤的人緣,也哭一場以表哀悼。
因此在之丙姑娘的老宅院裡,一時聚集了不少趕來弔唁的人。
貴先生和欒山人夫婦都勸阻不住香香,她一定要去弔喪。
貴先生只得跟著她,正月初二從清溪趕到古集。
聽說之丙姑娘買了房子,這是頭一次上門。
老鎮上距離一風順茶館不遠,有兩株枝葉翠綠的空心古柏,與兩頭石獅相伴,堅守著兩扇大門。
大門漆成黑色,一幅鐫刻在門上的硃紅對聯倒佔去了門扇的大半,是以不顯陰森。
門楣上磚雕“周宅”兩字,代替了對聯的橫批。上下聯是:
悠悠我祖興於文武
嗷嗷爾輩絕棄褒己
高高的青石條門檻已經踩出凹槽。
進門是個大院子,迎面一座重簷瓦房,房頂瓦脊是條長長的臥龍,瓦當上的圖案清晰可見。
夯土臺基上兩隻石龜,馱著合抱粗的圓木柱子。
可以想象,這座房子的主人當年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院子裡的人或者在閒聊,或者在封裝紙錢,或者匆匆走動。
如不是錄音機在播放哀樂,如不是正堂門前吊朵斗大的白花,如不是有人戴著孝,僅從人人喜氣洋洋的臉上,看不出是在辦喪事。
貴先生和香香突然出現,如油鍋裡潑進了一瓢水,驚炸了整個宅院。
之丙姑娘從屋裡一路小跑著出來,不知是驚喜還是剛才哀悼過亡人,眼中噙滿了淚。
她上來挽著香香,去匡一斤靈堂前。
牆上一張放大的遺像,匡一斤睜著驚恐的眼睛面部僵硬。中間一口棺材,直對著門口。進門燒著一堆紙錢,旁邊幾塊供人下跪的墊子。
香香成串的眼淚滾下來,就要去跪下。之丙姑娘急忙拉住她說:
“他受不起的,你最多給他鞠個躬。”
貴先生鞠了一個躬還要鞠,之丙姑娘一把扯住他:
“他受不起你的三鞠躬,點個頭就夠了。”
之丙姑娘招呼人搬兩把椅子放在院子中央,候著貴先生香香坐下。
過學農等人全圍過來。
幾個姑娘直盯著香香看,羞羞怯怯不敢靠近。
過學農對貴先生說:
“狗日的匡一斤好大面子,驚動你們都來送他。”
旁邊一人說:
“貴行長姐弟仁慈人,不計他匡一斤的仇。”
之丙姑娘大聲嚷:
“不好扯點別的話,新年大節扯那死人幹什麼?”
過學農便問:
“那家大工廠哪天能修好?”
貴先生說:
“照他們的計劃,再過半年第一期就要投產。”
過學農問:
“他們招工,會不會給我們村幹部一點招工指標啊?”
貴先生說:
“我來給高董事長說說,他會體諒你們村幹部的難處。”
旁邊有人揭發:
“過學農一家人都有工作,他拿了指標回去要賣高價的。”
過學農怒斥他:
“胡扯你媽的蛋!”
這人自我介紹他叫匡少安,跟匡一斤是同一個曾祖父下面的同族兄弟,是跟匡一斤血緣最近的人。
他央求貴先生給他一個指標,他說自己讀過初中,幹活肯賣力氣。
過學農馬上以牙還牙,揭發他:
“我叫他去把匡一斤的骨灰抱回來,他死活不肯。我說就你們算是最親的了,你不去未必叫外人去?他說過了三代人,扯不上親戚了。這時候又來認親,不要理他!”
之丙姑娘也怒斥他:
“人家匡一斤的魚塘房子全讓你佔去了,你還嫌不夠?這回給匡一斤辦喪事,你得多拿點錢出來,不然就把魚塘房子退出來!憑哪樣要歸你?”
匡少安漲紅著臉說:
“說好了的我只是送一份五十元的大禮,這時候要我來分攤開銷,沒有這個說法。誰叫你扯這麼大的場面?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