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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哪裡來的香水氣?”她憤慨地瞪著我。我說那是你鼻子有問題,有的人對氣味有種幻覺敏感。我覺得我那一向有些似自鳴得意的座山雕,眼睛太不看事,秋蘭就在我十步後“吊尾線”我也沒察覺,結果她的懷疑成了事實。
那天尚青青站在一家百貨店門前等我,穿件海馬毛羊毛衫,下身一條白西式呢子裙,一見我就說:“我等了你有一刻鐘。”我同她約好今天我送她一件呢子大衣,由她上哪兒挑,我口袋裡裝著一千五百塊錢,昨天從銀行裡取出來的。尚年輕姑娘樣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有點不好意思,我說:“莫挽著我的手。”
這時我聽見身後一聲尖嚷:“何光宗,好啊!”我一回頭,只見一張黑瘦悽然的臉嵌在一家商店的門上,冒著熱氣。
還說什麼呢??
那天她把所有的飯碗都砸了,還把煮飯的電飯煲也砸成了一隻可以踢的橄欖球,還把熱水瓶和杯子砸了,她那勁頭是要砸爛這個世界。“何必呢?”等她疲勞下來的時候我說,“得罪你的是我,你拿這些東西出氣並不能證明你有能耐,說穿了你是心虛。”
“你的心是豬變的,”她說,“你不是人。”“女人就是這樣,勁總不用到點子上。”
我說。她回擊道:“男人是豬變的你曉得不羅?”“曉得,”我說,“我就是豬,這總要得了唄?”我動手清掃地上的碎片,竟撮了白花花的兩大撮箕,那隻鋁橄欖球和兩個熱水瓶鐵殼還不包括在內。隨後我去洗了個熱水澡,洗澡的時候我想這個世界上條條框框太多了。洗完澡關掉熱水器,從廚房的門望過去秋蘭已躺在床上了。當年是她往何光宗那快枯死的心樹上澆水,是她讓何光宗的心樹茂盛且挺拔起來,如今我卻折磨她,我忘恩負義得真的是豬了。我把頭髮揩乾後走到床邊看著她說:“莫把我想得太壞,多想想我的優點看,你會舒服些。”“滾開些。”她不看我說。
我指導她的思路說:“你要把思想往瀟灑的路上走,我的優點就自動出來了。”
“瀟你媽的X灑!”她倒是很痛快。
這事發生在她屙血的頭三個星期的一天。
秋蘭一進醫院就沒有再出來。醫生告訴我她患的是子宮癌,而且腸胃上都有瘤子,要是動手術她會死得更快,現在只能穩定病情。我每天把便盆塞到她尖瘦現骨的屁股下再抽出來時,便盆裡總有些從她陰道里流出來的鮮紅的血,那種血讓她恐懼地看到了死神。“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一天她說。我不屑道:“空話,想這麼多幹什麼?”她看著我良久,“你這傢伙身體太好了,”她說,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了一片柔情,“我到底還活得多久,你告訴我真話。”“真話就是你會比我活得還久。”我寬慰她說。隔了會她說:“何光宗,我死了你還是可以同尚青青再結婚。”“結他媽的卵婚!”
我煩躁道:“現在你把病養好是最重要的。”那天傍晚,她要我扶她下床到外面去走走,她虛弱得自己都不能走路了,靠在我身上,我摟著她一步步走出了病房。“你現在很想我死吧?”“不是。”我覺得她又迴歸到從前那樣溫柔了,“還記得你那次到自來水站為那間爛房子貼白紙嗎?你站在擱在桌上的凳子上,屁股一動一動,顯得很活力……”
“記得。”“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我說。她望著我,我說:“我真想日你。”她一笑,“還說這些痞事幹麼子!”她把話題轉開了,“我中午睡覺的時候,夢見你被抓進了牢房,真的很奇怪。”“不奇怪,”我說,“上午我同鄰床的丈夫說了我在社會上打流和進勞改農場的事,所以你做這個夢是正常的。”“我夢見你在牢房裡哭臉,他們還用腳踢你的臉……”“我在勞改農場的時候生活很自由,”我說,“我在那裡得到了尊重。”
10
1962年我在白蓮湖農場勞改,農場裡大多是刑事犯,少數幾個政治犯睡在一間牢裡。
一個是中學校長,一個是作家老李,一個是大學語文老師,還有我。我是他們三人(他們年紀都比我大)討好的物件,因為我有權有利,我的飯都是他們三個人輪流打,而且還主動幫我開啟水和洗臉水。我在勞改農場混得最有式樣,自我進農場的第三天起就沒再沾過體力活。場幹部翻閱我的檔案後就叫我去畫畫寫字。白蓮湖勞改農場裡那面堅固如鐵的十米大牆上的馬恩列斯毛五位偉人像就是我的手筆,下面一行鮮紅奪目的黑體美術字“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萬歲!萬萬歲!!!”也是我的手筆。場辦公室,會議室,食堂裡的毛主席像和字畫都是我的手筆。我還教勞改犯們唱歌。《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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