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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楷和繪畫,我是望塵莫及的。她的作文,緊緊吻合著時代,以及我教課的思想和感情。有說不完的意思,她就寫很長的信,寄到我的學校,和我討論,要我解答。”①
事實上,丘位元的金箭已經悄悄地射中了這對青年人的心靈,因此,這種討論或解答是不會終結的。但是,還沒有等到他們之間的愛情開花結果,嚴霜就無情地打在他們身上了。
育德中學的校長,早年追隨過孫中山先生,後來據說成了國家主義派,專門辦教育了。這位校長道貌岸然,長年身著袍褂,很少和人談笑。他住在學校第二層院的正房裡,常常在小小的庭院裡散步,而且僅限於自己門前那塊地方。1927年以後,在週會上能聽到他的清楚簡短的講話。此外,他就沒有給人留下更多的印象。在這樣一位校長的統轄下,學校難免不有較重的道學氣。
與校長相映成趣的,是西裝革履、一臉殺氣的訓育主任。據說他當過連長,走起路來,眼睛平直前望,邁出的步子,慢而造作,活像仙鶴。這樣的人,卻擺出師道尊嚴的模樣,左規右矩,彷彿連走路都要給學生樹立楷模。他的辦公室,設在學生出入必須經過的走廊裡,他坐在辦公桌旁,就可以對出入校門的人一覽無餘。他覺得這還不夠,那必經之地的走廊,便成了他經常來回踱步——自然是作仙鶴狀——的地方。這樣的校長和訓育主任,正好相互填補起對方的“造化”之缺,由他們共同張起的網,足夠對付那些涉世不深的少男少女了。訓育主任辦公室的對面,就是學生的信架,“每天下午課後,學生們到這裡來,看有沒有自己的信件。有一天,訓育主任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用簡短客氣的話語,免去了我在平校的教職。顯然是王淑的信出了毛病。”①從此,孫犁不能再到平校上課了,但是,他和他的學生,另有一道訓育主任無法掐斷的熱線。平校和孫犁讀書的大樓,隔著一個操場,每當課間,王淑總是拉上一個同學,站在她們教室的臺階上,凝目北視,而這時孫犁也總是憑欄南向:我的講室,在面對操場的那座二層樓上。每次課間休息,我們都到走廊上,看操場上的學生們玩球。平校的小小院落,看得很清楚。隨著下課鈴響,我看見王淑站在她的課堂門前的臺階上,用憂鬱的、大膽的、厚意深情的目光,投向我們的大樓之上。如果是下午,陽光直射在她的身上。她不顧同學們從她的身邊跑進跑出,直到上課的鈴聲響完,她才最後一個轉身進入教室。①王淑住在保定城內白衣庵巷的一個大雜院裡,家裡只有一個寡居的母親,日子過得很艱難。孫犁後來才知道,這樣的家境應該劃入城市貧民。不知她的祖上是否闊氣過,像她家那樣的城市貧民,總要照顧一下生活的體面。因此,王淑在家也許吃不飽,但出門時,還是有一件能夠展示她的少女丰姿的像樣的衣服。如果是冬天,還有一條寬大漂亮的毛線圍巾,披在她的小巧、渾圓的肩上。不只是王淑,這在那時任何一個像她這樣家境的女孩子,都會採取的一種生活方式。
因為眼病,王淑後來住進了外國人開辦的思羅醫院,這時孫犁才又知道,她家原來是教民。童年時和他一起挖野菜的盼兒及其一家入教的事,給他留下的印象尚深,他當然明白,王淑家裡入教,也是為了得到生活上的救濟。他到醫院去看望了她:
……她用紗布包裹著雙眼,像捉迷藏一樣。她母親看見我,就到外邊買東西去了。在那間小房子裡,王淑對我說了情意深長的話。醫院的人來叫她去換藥,我也告辭,她走到醫院大樓的門口,回過身來,背靠著牆,向我的方位站了一會。①這是我們知道的他們最後一次的“會面”。王淑蒙著雙眼,並看不見他;但當告別時,她那背靠著牆向來客的方位佇立的姿態,一定給孫犁留下了“望眼欲穿”的印象吧?故事還沒有完,還有剪不斷的情思,這些就都變成了信:我每星期總要給她寫一封信,用的都是時興的粉色布紋紙信封。我的信寫得都很長,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那麼多熱情的話。她家生活很困難,我有時還在信裡給她附一些寄回信的郵票。但她常常接不到我寄給她的信,卻常常聽到郵遞員對她說的一些不三不四的話。我並不瞭解她的家庭,我曾幾次在那個大雜院的門口徘徊,終於沒有進去。我也曾到郵政局的無法投遞的信櫃裡去尋找,也見不到失落的信件。我估計一定是郵遞員搞的鬼。我忘記我給她寫了多少封信,信裡盡傾訴了什麼感情。她也不會儲存這些信。至於她的命運,她的生存,已經過去五十年,就更難推測了。①“九·一八”事變後,大敵當前,國運危殆,憂國憂民的青年男女們,自己也前程未卜,命途多舛。所以,這場戀愛便只釀成了一個無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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