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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幾幢未完工的高樓,在灰濛濛的天空的背景裡,顯得憂鬱而深沉,即便高高的腳手架上那鮮紅的巨大標語,也不如往日醒日,看起來有幾分疲憊的樣子。路上賓士的汽車,象任性的孩子,高聲嘟囔著疾駛而過。好在潮溼的空氣也浸潤了塵土,不再有被輕易掀起的灰沙,只是排氣管後面,一道淡淡的煙霧隨風飄散。
這裡曾是華上下班的必經之路,然而時過境遷,即便走過立交橋面、他曾與海花憑眺夜色的那一段欄杆,也沒有引起心中的波瀾。在那些北風呼號的寒冷的夜晚,他曾以為溫暖可以永久,漂泊的心可以有所歸宿,可彷彿有一雙命運的巨掌,一次次發揮著可怕的魔力,將他從每一處避風的港灣,拖回雷暴的中心,去面對前生註定的宿命。
在無休止的逃避和掙扎中,痛苦是永恆的主題,他無法擺脫命運的糾纏,煩惱的心難於安寧。
到了軍的單位,把車子扔在存車處,走上大理石臺階,立刻感受到一種浮華的節日氣氛。
這裡當然也出入著樸素的工薪階級,但更多的是衣著時髦的男女,彷彿這個貧窮世界的所有新生貴族都約好了赴一場盛大的舞會。從這些美麗紅潤的面龐中,你找不到飢餓的痕跡,他們愉快而自信,昂首向前,只有一兩個衣移襤褸的身影會迫使他們繞道而行。那些大膽的行乞者,無視這宮殿的輝煌,就象激水中的礁石,劈開了湧向奢華的人流。
很久沒有回這裡了,熟悉中有一種強烈的陌生感,過去在這裡工作過的痕跡,隨著時間的沖蝕而變得模糊不清。一切都在依著自己的節奏而變化,好象有一條無形的界線,嚴格地區分了過去與現實的生活。
一時間,華感到莫名的恐慌。他無法想象喪失記憶的生活:那些確實發生過的,美妙和悲傷的一切,真的會沉入時光湍急的流水嗎?那些細節,一個眼神、一顰、一笑、一轉身、一回眸。。。。。。這些都會隨著歲月的消逝而崩毀嗎?果真如此,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然而誰規定生命的意義必須要由記憶來證實?!忘記吧,忘記那些痛苦和歡樂交織的時光,忘記曾經仇視和曾經心愛的人,把過去留給一片空白,讓每一個黎明嬰兒般純淨和充滿希望!也許這樣才能真正體會生命的涵意?
華又陷入矛盾的怪圈了,本來就已煩燥的心,這會兒更是充滿了狂亂暴怒的嘶喊。周圍貨架上的金屬和玻璃反射出刺目的燈光,人群嘈雜著、滾動著,汙濁如火山噴湧的洪流,奔騰怪叫。在現實的牢籠裡,華彷彿困獸,恐懼和憤怒是他眼中的火光。他在痛苦地思念一個人,而未來卻使他絕望。一股無名火在胸膛燃燒,他了解這焦燥的根源,卻不加以控制,只是任憑它撕扯著疲憊不堪的身軀,任憑這煎熬,象一幢古老而陰森的建築,在沉默中掩蓋起深處的崩塌。
是的,是的,我想你!我在想你!
承認這一點無比艱難,華不可能象對個普通女孩那樣去追求,任性地哭和笑,沒有一點點顧忌。在他與欣之間,即便兩個人單獨相處,也總有一種無形的約束使之退縮和猶豫。而思念的情愫,則不受行動的禁錮,心靈以它自己的方式抗拒理智。人因矛盾而痛苦、因痛苦而混亂,最終又因混亂而陷入更深的矛盾,不得解脫的凡俗生靈,猶如風中蘆葦,難得平靜。
遠遠看軍正同他的經理談話,華和浩對望一一眼,只得在貨場裡閒逛。
這個貨區的顧客不多,導購木楞楞地站著,象一群苦惱的稻草人,從服裝的麥田裡露出半截身子。華在心底幾乎想轉身離開了,與其在等待中胡思亂想,不如馬上從眼前沉悶和汙濁的空氣裡消失,去找一些更有趣的事情來做,或者乾脆回去矇頭大睡一覺。你知道他現在感覺象一隻被人家剝了殼的軟體動物,世界太硬,每走一步都疼得要命。
他只顧在心裡掂量著是否該向浩找個藉口離開,以至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變化。但他籍著本能,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些東西在向自己靠近,是什麼呢?
他略帶警覺地抬眼看看四周,空氣裡依然佈滿了頹喪,然而在這個沉悶單調的世界中,一定是有些什麼東西在招喚著華,好象家園那樣熟悉。
可那是什麼呢?
他在空氣中尋找,就好象在一片虛無中尋找,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卻有一種追尋的狂熱。那東西若印若離,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有時候在一片沉寂中你也會有類似的感受,你搞不清那靈魂深處的一點點動靜,是來自幻覺還是現實,當你側耳傾聽的時候,周圍卻又回覆一片寂默。可是你的心不會就此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