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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小明已經回校了,四個人歡歡喜喜地品嚐著欣的(糟糕的)手藝,點頭稱是的時候少,搖頭做鬼臉的時候多。桌子上挺滑稽的,笑聲也多。虧了展的幽默來得快,話題談天說地,倒是蠻有品味。
岔子出在分手之際。茜快快樂樂地問華住在哪兒,一旦得知順路,就力邀他來搭“順風車”,華一個勁地“婉拒”,一會兒說不急著走,一會兒說坐不下……迎著夏夜暖和的風,立在樓門口大出冷汗。瞥一眼欣,也尷尬著說不得話。
還是展出來解的圍,推著茜上了車,衝華利落地擺擺手,那眼神卻似乎洞悉了這一層微妙。
“真是默契的一對兒”華長吁一口氣,自言自語。心裡面隱隱在羨慕這種正常、平凡的幸福。
欣在馨園的家,是伯伯以駐外國大使的公務身份,從外交部分到的。大大的四間屋子,加一個不小的飯廳,在住房緊張的北京,可算寬裕。然而這房子裡卻處處顯出一種單調和疏曠來:門窗鏽蝕變形了,無人理睬,推拉間,總要發出木與木、鐵與鐵咬合的巨響;無論廳堂、臥室,都沒什麼大件傢俱,四壁如洗,要靠為數不多的幾張桌椅和小書架來填補空白;整理好的行李箱隨處可見,或大或小,一概風塵樸樸、滿目勞頓。
唯獨白天的陽光斜斜射入窗子,倒能空曠出一種美,靜穆安閒、怡然自在,無人事之患、無絲竹之擾,頗具散居的神韻。坐在陽光下的地毯中,獨自寫信、看書,甚至睡覺,都是一種享受。日月升落於窗前,卻不會影響到屋內的四季,似乎心情也可為這難得的平靜永遠留駐。
華的心,總留戀著紛繁和激動,這宅子太靜,他所不喜,如今為著欣的緣故,竟然從靜和單調中品出了幾分韻意,實堪不易!
小明在學校寄宿,這樣,一週內的絕大部分時間欣是獨自面對這空空的居所,於是華的留駐變成順理成章,對外對內似乎都已取得道義和人情上合法的通行證。可是這一回,兩個人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以前隱隱的拘謹,被坦率和隨意打破:處在一起象存在某種默契似的,不約而同地變換著各自的角色:一會兒是熟悉親熱的朋友、一會兒是笑鬧打逗的兄妹、一會兒則成了並肩漫遊的情侶。華強迫自己化為一塊乾燥的海綿,不斷地吸吮這短暫而充實的幸福,努力著,讓這些飽滿的回憶深深地印在腦海裡,在生命的後半部分,他要靠它們生活。
為此,他常常不忍睡著,往往是道過晚安後,又輕聲回到欣的臥室,俯身床頭,長久地長久地凝視月光和星光下聖潔的面龐。有時候,他會忍不住親吻她的額頭,還有一次,黑暗中張惶地吻了一下那瓣溫潤柔軟的唇,又趕緊跑開,深怕欣會被吻醒。他自覺象個嬰孩般愛著,於是,也感受到嬰孩般的幸福。這幸福只來自身畔這具小小的軀體,單純而強大,真是一個奇蹟!命運既無力更改,那麼讓我們在詛咒它的同時也順從和讚美它吧,心懷感激正是一種美德呢。雖則厄運纏身,生活中卻仍有歡笑。
偶爾兩人一起去買菜,象一對小小的夫妻, 為一毛乃至幾分錢斤斤計較,與農婦討價還價;或者陪欣去發信,路過綠化帶走到郵局,沿途評點黃昏的景緻。
欣喜歡花園裡的那些小狗,華卻厭惡這些由人類圈養的賣弄風情的畜牲,但為了欣,他閉緊刻薄的嘴巴。看欣驚喜地追著小狗跑,嘴裡還不停地喊:“小狗狗、小狗狗,聽話,來,讓摸摸…”華也跟著由衷地笑,彷彿回到童年。
那隻叫“笨笨”的狗一直沒再見著,欣每次都去花間樹叢中找一回,轉身時撅著嘴,可憐巴巴地問:‘笨笨’呢?好久沒見‘笨笨’了,它怎麼樣了?”華只好聳聳肩膀:“我怎麼知道?也許多呆會兒就能碰上吧。”話是這麼講,華可不願她再去喂蚊子,每次天色一晚,就連哄帶騙地催著回家。欣總要一路走、一路老相識般向所有路過的小狗打招脬:“再見啦,小狗狗!”
華有時會想:如果那一天終於到來,身邊沒有了欣,自已只剩下一個人,這些回憶一定會變成刀子和毒藥。他會害怕再來馨園、會害怕重遊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每一片草坪。 如果那一天,終於到來——
他於是加倍地珍惜與欣在一起的快樂,把共渡的時光以分秒為單位,做好標籤。他小心細緻地收集心情、表情和對話,又在心中一遍遍地臨摹仿拓所有值得回憶的場景:比如欣怕油燙,炒菜時剛將肉丟進油鍋裡,就哧地一下躲到華的身後,撒嬌地推著華的胳膊:“你先炒幾下好嗎?”;比如華愛就著水龍頭喝生水,欣不許,拉不動他,就使勁扯他的頭髮、勒他的脖子,直到華笑得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