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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動作太專注,彷彿整個人都沉浸在其中一樣,就連一號監來了人都不知道,直到獄卒敲了敲鐵柵欄,他才回過神來。
來到一號監的人,是鄭太后。
也是,如今與沈肅有關、還能來到一號監的人,就只有鄭太后了。
一道鐵柵欄,隔開了沈肅與鄭太后,一個人在牢內,一個人在牢外。
沈肅知道鄭太后為何要來。這個曾是大定最尊貴的女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心軟的人。不然,她不會棄了自己的誓言,進了紫宸殿,還來了一號監。
鄭太后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沈肅,眼睛漸漸溼潤了,聲音哽在喉嚨裡,吞不得吐不出。如果可以,她寧可自己已經閉上了眼,再也看不見這世間的一切。
然而,不可以,她還活著。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明白沈肅拿到九鳳令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還請娘娘念在與他的一份情意份上,憐惜他的後人。”
沈肅當時這樣說,她只道是沈肅請求她幫忙掩住沈度的身世,卻不想,沈肅早存死志,已經決定進宮弒君……殺她的兒子!
沈肅所說的“憐惜”,原來在於此:將沈度從弒君一事上摘出去,保住沈度,保住元家唯一的後人。——念在與他一份情意份上,憐惜他的後人。
如今她的兒子重傷昏迷,但她不能追究兇手,更不能……以沈家來償命。
沈肅抬頭看著鄭太后,暗啞地說道:“娘娘,阿璧……沅沅……”
鄭太后能夠及時到來,必是顧琰察覺到了什麼。在進宮之前,沈肅已經給沈家暗屬下令,讓他們護送顧琰與沅沅離開京兆。現在,她們怎麼樣了?
到死,他始終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了。
鄭太后抹去眼淚,淡淡地說道:“你若真憐惜她們,就不應該在紫宸殿行事。那是……你的學生,你怎麼膽敢,你怎麼捨得?”
怎麼捨得?崇德帝是他唯一的學生,還是大定的帝王,他怎麼敢?怎麼捨得?不敢,不捨,還是那樣做了。那把象徵著他榮耀的匕首,插在了崇德帝的左胸。
事已至此,說這些已經沒有什麼用了。
沈肅疲憊地閉上眼,聽著鄭太后說的一切,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絲輕鬆。
七皇子摔斷了腿,此刻正在七皇子府休養,根本就不能插手處理朝事;現如今大定的權力,都落在了鄭太后的手中;
紫宸殿中,沈肅弒君的事情鄭太后壓不下,將沈肅投入了天牢之中,等候皇上醒過來之後再另作決定;
而顧琰和沅沅,還依然在沈家,還依然被虎賁軍守著。鄭太后彷彿遺忘了這兩個人一樣,朝臣們只顧著崇德帝的生死,不及他顧。
維持這樣的局勢,已極盡鄭太后所能,也是盡了鄭太后最大的憐惜。儘管她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如刀割。
沈肅咳了起來,在稍稍停頓的時候,問道:“娘娘……你心中至憾,是什麼呢?”
鄭太后沒有想到沈肅會問這樣的問題。在定元寺幽居的時候,她覺得一生最大的遺憾在於定國公之死,這也成了她始終跨不過去的。
她的兒子,殺了她此生最愛最敬的人。
然而到了這一刻,鄭太后最遺憾的,已經不是這個了。她最大的遺憾,在於沒有親自養大崇德帝,以致……有了後來的一切。
沈肅唇角微翹,眼中有亮光熠熠,竟笑道:“我最大的遺憾啊……等不到計之了。阿曲讓我等,我等不到了……”
在鄭太后看來,沈肅的眼神亮得嚇人,而他灰白的臉色也枯瘦得嚇人。這一刻,鄭太后想到了“迴光返照”四字。
她知道,沈肅快死了。眼前這個人,明明殺了她兒子,為何她還會因為他將死而感到難過呢?
鄭太后抹去的眼淚又湧了出來,人生至艱,不過是如此而已。
沈肅也知道,自己快死了。
在這個時刻,那些軍中歷練的歲月,那些波譎雲詭的朝事,甚至那些說不清的悔恨病痛,都遠去了。他眼中所見的,唯有在廬州看見的那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從衣衫襤褸無比警覺地看著他,到漸漸親近他,開始喚他“義父”;後來,那個孩子越來越大了,然後叫他“父親”,會在身邊弄趣逗樂只為了讓他開心;再後來,那個孩子小心翼翼地抱來一個襁褓,笑著說道“父親,您當祖父了!”
沈肅彷彿看到沈度從西疆奔了回來,衝進了天牢裡,半跪在他面前,不住地叫他“父親,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