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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兮心轉愁。
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復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駒之過隙,然不得歡樂兮當我之盛年。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舉頭仰望兮空雲煙,九拍懷情兮誰與傳?
城頭烽火不曾滅,疆場征戰何時歇?殺氣朝朝衝塞門,胡風夜夜吹邊月。故鄉隔兮音塵絕,哭無聲兮氣將咽。一生辛苦兮緣離別,十拍悲深兮淚成血。
我非貪生而惡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歸桑梓,死當埋骨兮長已矣。日居月諸兮在戎壘,胡人寵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恥,憫之念之兮生長邊鄙。十有一拍兮因茲起,哀響纏綿兮徹心髓。
東風應律兮暖氣多,知是漢家天子兮布陽和。羌胡蹈舞兮共謳歌,兩國交歡兮罷兵戈。忽遇漢使兮稱近詔,遺千金兮贖妾身。喜得生還兮逢聖君,嗟別稚子兮會無因。十有二拍兮哀樂均,去往兩情兮難具陳。
不謂殘生兮卻得旋歸,撫抱胡兒兮泣下沾衣。漢使迎我兮四牡腓腓,號失聲兮誰得知?與我生死兮逢此時,愁為子兮日無光輝,焉得羽翼兮將汝歸?一步一遠兮足難移,魂消影絕兮恩愛遺。十有三拍兮弦急調悲,肝腸攪刺兮人莫我知。
身歸國兮兒莫之隨,心懸懸兮長如飢。四時萬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暫移。山高地闊兮見汝無期,更深夜闌兮夢汝來斯。夢中執手兮一喜一悲,覺後痛我心兮無休歇時。十有四拍兮涕淚交垂,河水東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節調促,氣填胸兮誰識曲?處穹廬兮偶殊俗。願得歸來兮天從欲,再還漢國兮歡心足,心有懷兮愁轉深。日月無私兮曾不照臨。子母分離兮意難任。同天隔越兮職商參,生死不相知兮何處尋?
十六拍兮心茫茫,我與兒兮各一方。日東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隨兮空斷腸。對萱草兮憂不忘,彈鳴琴兮情何傷?今別子兮歸故鄉,舊怨平兮新怨長!泣血仰頭兮訴蒼蒼,胡為生我兮獨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關山阻修兮行路難。去時懷土兮心無緒,來時別兒兮思漫漫。塞上黃蒿兮枝枯葉幹,沙場白骨兮刀痕箭瘢。風霜凜凜兮春夏寒,人馬飢豗兮筋力單。豈知重得兮入長安,嘆息欲絕兮淚闌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緣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雖終,響有餘兮思無窮。是絲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樂各隨人心兮有變則通。胡與漢兮異域殊風,天與地隔兮子西母東。苦我怨氣兮浩於長空,六合雖廣兮受之應不容!
這首《胡笳十八拍》是一篇長達一千二百九十七字的騷體敘事詩,全詩一百零八句。明朝人陸時雍在《詩鏡總論》中說:“東京風格頹下,蔡文姬才氣英英。讀《胡笳吟》,可令驚蓬坐振,沙礫自飛,真是激烈人懷抱。”遙想當年,天下大亂連年烽火,詩人蔡琰在逃難中被匈奴所擄,流落塞外,在黃沙彌漫中悲苦地度過了十二個春秋。她每日站在沙丘之上緊鎖雙眉,用美麗的顫音輕輕呼喚心中的大好河山。異鄉獨旅,無數次看著碧波萬頃的草原,看著風沙呼嘯而過的大漠,看著黃河岸邊陰山旁盡是赤發紅顏的“外國人”,蔡琰是多麼思念遠方故國。於是她含淚寫下這首著名長詩《胡笳十八拍》。伴隨著悽婉的琴聲,我們彷彿看到詩人正行走在一條由屈辱與痛苦鋪成的長路上……我們彷彿聽到詩人告訴我們:做女人難,做名女人難上加難。這首《胡笳十八拍》後來被人譜曲,成為和《十面埋伏》、《梅花三弄》齊名的古典名曲。《胡笳十八拍》也成為世代痴情男女的愛情寶典。跟其他女性不同的是,蔡琰雖然客居“異國”,做了別人的妻子,但她並沒有就此認命。而是時刻盤算著如何“越獄”,如何迴歸祖國母親的懷抱,這是她高人一頭的地方。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蔡琰開始失眠了。逃跑是個問題,如何逃跑更是一個難上加難的問題。貿然行事?自己人單勢孤,萬一被匈奴王發現難免被一頓痛揍,也許還要被軟禁起來。即使僥倖逃脫,憑藉自己一個柔弱女子的能力,要想走出這茫茫大漠也是痴心妄想。再說還有幼小的孩子,攜帶更不方便,萬一路途之中遭遇沙塵暴、豺狼虎豹這樣的災難,大人孩子一塊遭殃,得不償失啊。逃跑之路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慎重,再慎重。等待時機?機率幾乎等於零。雖說自己貴為匈奴王妃,身份顯赫,又為丈夫生下孩子,但畢竟屬於“異族”,仍舊無法被匈奴家族完全接受。何況當時漢朝和匈奴的關係十分微妙,也許匈奴還懷疑自己是打入其內部刺探情報的間諜呢。身份可疑還是次要的,關鍵還是找不到協助自己逃跑的內應,放眼望去,偌大一個匈奴王朝竟然找不到一個志同道合的知己